【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本站页面简洁,无眩杂广告。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【夭桃仙仙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001:病榻太后 苍茫大陆。 万盛秦氏,立国第276年,早已过了盛世,却还未到内忧外患的时刻。 圣人说“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”,用在万盛再恰当不过——举国上下,歌舞升平,正在安乐中消亡。 回想盛世之初,名叫秦云煌的老祖宗开创出来;盛世之巅,名叫秦诺白的千古帝王所统治——哪个不是在争斗中崛起、鲜血中奋进?哪像现今这醉生梦死的样子? 皇帝陛下下朝回宫,最受宠的妃子已笑吟吟地在宫中等待,一身彩衣,端的是仙子风采。 “臣妾给皇上请安!”严附美娇滴滴地道。 万盛后宫经过两百多年的演变,如今已成一后、四妃、五宫裁、六附美、十八姬、七十二庶人的制度,她这个附美,算起来地位还很低,但皇上宠她,嚣张起来便没有办法。 秦非看她一眼,不悦地呵斥:“太后生了病,你倒在这里搔首弄姿!” 严附美见他生气,吓得脸色发白:“臣妾……臣妾不知道啊……”她虽是现今最受宠的,却一点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捻胡须。 “朕下朝回来都知道了,你在后宫会不知道?” 严附美立即哭哭啼啼地道:“臣妾知错了,臣妾一心想着皇上,未曾注意……臣妾这就回去换衣服,马上去隆福宫看太后!”她衣着鲜艳,敢这样去,绝对又是一顿教训。 秦非脸色未缓和,却是淡淡地应了。她这才规规矩矩地退下,一点也不敢卖弄风姿。 秦非换下朝服,也往隆福宫赶去。 他才二十三岁的年纪,却显出三十二岁的气势。他十年前即位,那时是十三岁的孩子,太后听政两年,强势的他就亲政掌握大权。他有他的原则,任何人不能触犯。在朝政问题上,只能是帝王决策一切,就是皇太后也不能逾越。 到隆福宫,恰好碰见宫女在喂太后喝药,他接过来亲自喂。 太后很是感动:“这副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,也不知还能活几天……” “母后说的什么话?你会长命百岁的。”秦非一边喂她药,一边向宫女询问病情。 宫女将太医说的情况只字不漏地转述,刚说完外面就有人来说严附美等人来了。 秦非皱眉:“让她们回去!早不来晚不来,朕在这里就来了!” 太后十分讨厌严附美,听他这么说是一丁点也不劝的,宫女就真去把外面的人回了。 “非儿……”太后望着他,满眼忧心,“母后的身子,母后自己知道。只是,你却不让母后放心地走……” “母后——” “这后位空着,母后不亲眼看你立了,会死不瞑目的!万一你哪天受了蛊惑,立了严附美那样的人,你让母后怎么向先皇交代!” 秦非道:“朕眼睛不是瞎的,严附美没那本事,朕不会立她。不过,既然说到这里了,母后就给朕做一回主吧!你说要立谁,咱们就立谁。” 他对立后一事不太热衷。对他来说立不立后无所谓,只要有人能生下皇子、保证江山后继有人便可。至于那生下孩子的女人,不过一个工具。让他欢心,他便由着她闹腾几天,不让他欢心,他便直接废了。 既然他不重视,眼看太后又行将就木,他就做个人情让她做回主。只要她不将她冉家的人往后宫塞、为她冉家谋私利,他便不会反对。 太后松了一口气,好怕他不答应:“你可听说过凤凰山墨家?” “凤凰山听过,墨家没听过。” 万盛南边有吉国和凤韶,三国交界处就是凤凰山。历史几经演变,凤凰山也几经易主,现今它的归属却是悬而未决。它可说为三国共有,也可说不属于任何一国。三国都对它虎视眈眈,一旦谁想独占,剩下的两国也会马上出兵。 太后道:“两百年前,我们万盛有一位王爷到那里定居,这墨家的人就是他的后代。墨家有一个女儿叫阿箴,她出生时有凤凰到山上筑巢,大家都说她是皇后之命,庶民娶了她能登上皇位,而皇帝娶了她能安邦定国——非儿,母后想你娶她为后!” *** 凤凰山,花开遍野、山雾蒸腾,可谓人间仙境。 墨家一脉在这里生活了近两百年,与这片山和平共处,就是跌落山崖也能被攀岩的猿猴救上去。但如今,刚刚开春,墨家男主人却被毒蛇咬伤。女主人为其吸毒,不但未能救到他,还伤了自己。不到半个时辰,二人都毒发身亡。 或许是天意…… 墨家女主人临死前掐之一算,是时候了……墨箴、墨媙,她们的命运到了……上天根本是不给她阻止的机会,才早早收去她的性命! 她强撑最后一口气,用手指在泥地上抠出几个字:下山远走…… 但愿,她们能远走高飞…… 002:墨家姐妹 墨氏夫妇刚刚下葬,山下就来了官兵。 “姐姐,我怕……”墨媙才十岁,刚刚经历的丧亲之痛,让她每每在半夜哭着醒来。现在又遇到这事,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,只能直觉依靠比她大五岁的墨箴。 墨箴也怕,但父母逝去,作为姐姐,她已经没了害怕的权利:“别怕,知秋哥哥去看了。” “我们要走吗?”母亲遗言,让她们离开。可她好舍不得,这里是她们长大的家啊! 墨箴看着收拾了一半的行李,摇头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奇异传说,她不是没听过。而有些人,就真的信了!现在,那些人是要来抢夺这只凤凰了吧? 等了半天,莫知秋终于上山来。 墨箴站起:“怎么样?” “凤韶和吉国来提亲。” “提亲……”墨箴一惊。 “我们想办法偷偷地走。”莫知秋不忍见她们姐妹如此惶恐无助的模样,只得一肩担起责任,“下山的主要路口都被人守了,我去找找隐蔽的小路。你先收拾东西,不要紧的别要了。” 墨箴点头,嘱咐他小心,然后和丫鬟一起收拾东西。 他们住在山上,是实实在在的山野粗人,不至于需要丫鬟那么娇贵。但因缘际会,父母生前在山下遇到几个孤儿,带回来给她和墨媙做了丫鬟。 莫知秋下山打探一圈,带回一个坏消息:整座山被凤韶和吉国的军队包围,除非变成鸟儿飞出去,否则逃不过他们的视线。 “只有吉国和凤韶吗?”墨箴突然问,“我们住的方向,面向万盛,我们是万盛人……若可以选,我倒不愿意嫁给别国的人……” “你还真想嫁吗?”莫知秋皱眉。 “他们带兵来!”她说,“他们铁了心不会空手而回的!你要等他们攻山、杀上来吗?他们发现阿媙怎么办?” 墨媙未下过山,没人知道墨家有第二个女儿。若被他们知道,他们难不保将墨媙也带走! 莫知秋看了看墨媙,想起多年前无意中听到墨氏夫妇谈话,墨夫人说:“阿箴是皇后命,但阿媙……我完全算不到她的命途。她若不是贵不可言,就是逆天而生,上天不让我算!” 墨夫人通天算,她的话不会假。 墨家两个女儿,一个比一个重要! 又过了三天,山下频频有人上来探视。墨箴担心如此下去,迟早被人发现墨媙存在,只得主动下山。 墨媙抱住她,放声大哭。 她道:“阿媙乖,姐姐长大了,必须要嫁人的。以后就让知秋哥哥照顾你,你要听知秋哥哥的话。” “我不!”墨媙抱住她不松手,“我要姐姐!我要爹!我要娘!” 墨箴一听,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。短短几天,死的死、走的走,这对十岁的墨媙来说,真的很残忍。 “姐姐会回来的。”墨箴说,“你也可以去看姐姐。” “姐姐在哪里?” “帝都。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——星城。”墨箴交代了她一大堆东西,又吩咐三个丫鬟,“好好照顾阿媙小姐。” “阿箴小姐!”年纪最大的琳琅出声,“你带上我吧!你总不能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,你让大家怎么放心?怎么向夫人交代?” 莫知秋也点头:“带上琳琅!有自己人照顾,好歹让我和阿媙放点心。” “姐姐你把她们全带上!”墨媙大方地道。 墨箴看了看三个丫鬟,最大的琳琅十六岁,宝奁十四岁,最小的琉璃才九岁。 宝奁是心直口快的丫头,立即道:“琉璃这么小,这一路过去,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!不如我和琳琅跟着你,她和莫公子照顾阿媙小姐,也算分配均匀了!” 莫知秋想着此去山高路远,的确需要人在身边。琳琅温柔心细,宝奁胆大耿直,二人倒是可以互补,于是就叫墨箴带上她们。 003:唯一理由 莫知秋送墨箴下山,道边两边野草蔓生,花开一路,群蝶飞舞。 这是年年皆有的景象,墨箴一向觉得再平常不过。如今,知道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了,突然居然它美起来。好美好美,美得心痛。 走到山下,凤韶和吉国的大将同时走过来,跪地迎接:“拜见墨家阿箴小姐!” 墨家阿箴啊…… 墨箴是简单的名字,但当有人用“墨家阿箴”来称呼,她便成了传奇。回首望了一眼凤凰山,她出生时,真有凤凰来吗?从哪个方向来? 呵!真是太可笑! 回过神来,凤韶和吉国已读完册封她为皇后的圣旨,正在征求她的意见:“请问阿箴小姐欲前往哪座马车?” 她抬头一看,山脚的空地上,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,一辆属于凤韶,一辆属于吉国。上了谁的车,就是谁的皇后。 凤韶、吉国…… 凤韶国小,不若吉国一隅,但麻雀虽小、五脏俱全。吉国幅员辽阔,越来越有成为霸主的趋势…… 她正不知如何抉择,前面突然传来马蹄声,越来越近,震耳欲聋,似有千军万马袭来,大地都为之颤抖。 凤韶和吉国的官兵都如临大敌,准备好武器以防万一。 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奔来,看到挡在前方的车马停了下来,只有为首的一人策马奔来,一边跑一边叫道:“万盛有旨——”然后在墨箴正前方几米处停下。 马背上的人纵身而下,疾步走过来,看见凤韶和吉国两国将军拿在手中的圣旨,他脸色闪过一丝紧张:“请问,墨家阿箴可是在这里?”他看着墨箴主仆三人。 墨箴道:“我就是。” 他松一口气,单膝跪拜:“万盛大将军杜玄,拜见阿箴小姐!” 凤韶和吉国的人听见他的名字,微微一惊。 “将军请起,民女受不起这么大的礼!”墨箴道。 杜玄站起来:“在下奉旨前来,请阿箴小姐听旨。”说毕,就展开手中圣旨读起来。 圣旨前面都一样,墨箴已经听过两遍了,到后面,只听他念道:“悉闻墨家阿箴,才德兼备,具母仪天下之资,朕欲求为梓橦……” 墨箴听着这样的描述,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。梓橦……那是皇帝为皇后的爱称,只有万盛的皇帝用了这个说辞。 她伸出手,接过圣旨。 杜玄一愣,凤韶和吉国的人也是一愣,然后便急了:“阿箴小姐,我们先来的!” 她说:“我是万盛人,这是唯一的理由。” 若万盛来的是别人,凤韶和吉国还会凭着身边那几千兵马拼一拼,将她抢走。但因是杜玄,那沙场上骇人的传奇,曾单骑冲入敌阵、斩杀千人,百战百胜,让人闻风丧胆…… 他们只能放弃,眼睁睁看着墨箴往万盛帝都的方向驶去。 004:入宫 两个月后,墨箴到达帝都。 在宫门口下车,一眼就看到巍峨的宫殿,像一座山挡住她的去路。抬起头,望着高耸的宫墙,她觉得害怕。她在凤凰山行走自如,这里未免围得太夸张…… 杜玄将她交给前来迎接的宫人,她在宫人的带领下往里走。路上看到的一切都无比陌生,陌生得新奇。她不敢四处乱看,只低头看着路面。 路面有的是平整的石头砌成,光可鉴人;有的是五颜六色的石子拼成,彷如珠玉…… 她数着脚步,数了两千多步前面的宫人才停下来。她也停下来,抬头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华丽的宫殿中。 宫殿四周站着许多窈窕的少女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莫名的馨香。有片刻,她以为这是神仙住的地方。 领她来的太监道:“阿箴小姐请稍等,太后马上就来。” 话音刚落,大殿后面就传来声响。一会儿后,就见一名少女扶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,后面还有几个年轻女子随侍。 领墨箴进来的那些太监跪在地上:“奴才给太后请安!” 大殿周围的少女也福身:“见过太后。” 这些便都是宫女了吧?墨箴心想。也跪在地上:“民女给太后请安。”她身后的琳琅和宝奁也跟着跪下。 “快起来。”太后道,走过来将她扶起。 她虽不懂世间事,却也知道太后这等人物是很金贵的,不可能对一个百姓如此,因此有些怔怔地,一时反应不过来。 太后身边那宫女轻声道:“还不快谢恩?” “谢太后。”她急忙道。 太后看了那宫女一眼:“这是未来皇后,不必和其他人一样。” 那宫女一笑,对墨箴福身:“给阿箴小姐请安。”其他人看见,也都请安。 墨箴一时吓住,不知怎么办。太后倒没给她机会烦恼,直接携了她到椅子上坐下,对刚刚那宫女道:“寒梅,你派人去禀告皇上一声,就说阿箴小姐到了,今晚在隆福宫设宴。” 墨箴偷偷看这寒梅一眼,打扮和其他宫女差不多,但首饰和衣着都要丰富细致一些,想是太后身边较得力的宫女。 太后握着墨箴的手,徐徐地问:“路上累不累?” “不累。”墨箴回答。 太后看着她稍许疲惫紧张的神色,心中一叹,有些许心疼:“你别紧张,到这里,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。” 墨箴垂着头,柔声答:“是。”这里怎么可能是家?从此以后,凡事都要十二万分小心就是了。 “这些年都住在凤凰山吗?” “是。” “家中还有些什么人?父母可好?” 墨箴身子微微一僵,抬头看着她,眼眶有些泛红:“家中没有人了……前不久,父亲被蛇咬伤,母亲为他吸毒,也中了毒,他们都……” 太后听了,微微一惊,片刻后将她揽进怀里:“我的儿,苦了你了。” 墨箴啜泣了几声,不知道要如何接话,便没有开口。 太后忽又问:“你刚刚说‘前不久’?他们是哪日出事的?” “二月二十八。”墨箴回答。 太后点点头:“那得赶在百日内成亲了,不然按规矩得等三年后了。” 墨箴没有回答,正好殿外有人说荣公公来了,太后抬头:“宣他进来。” 一会儿后,一个年纪轻轻、身材微胖的太监走了进来:“奴才荣贵,给太后请安!” “平身吧。”太后道。 荣贵起来后,偷偷瞧了墨箴一眼,对太后道:“皇上不过来用膳了。刚刚杜将军去回了话,皇上说怕不日就要成亲,这之前还是不要见面的好。” 太后便知,皇上也知道了墨箴父母刚过世的事,就道:“那皇上那里有什么吩咐,你们就来说声,哀家这里一边照顾墨箴,一边配合着办理。” “是。”荣贵又偷觑了墨箴一眼,“奴才告退。” 待他退下,太后让人带墨箴去休息,墨箴就暂时在隆福宫一处偏殿住下来。 沐浴更衣完毕,宫女退下:“三位姑娘可先休息,传膳时分,会有人来告知姑娘。” 她们一走,宝奁就忍不住道:“这里真是闷死个人了!” 墨箴忙掐她一把,低声训斥:“这里不是凤凰山,你以后少说话。” 宝奁吃痛了一下,握着手腕上的指甲印,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:“小姐……你别担心,我和琳琅都在呢。” 墨箴心中一颤,才发现自己惶然无助得紧。她拉过宝奁的手,轻声问:“掐痛了吧?” 宝奁摇头:“小姐掐得对,在这宫里,是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。” 琳琅问:“小姐要躺会儿吗?” 墨箴摇头:“我坐着眯会儿就好,谁知什么时候会叫呢?” 琳琅就拿枕头在椅子塞住,让她靠在上面打盹,自己和宝奁在一边去收拾东西。片刻后,宝奁仍是耐不住她的性子,嘀咕道:“刚刚那太监好大胆,直盯着小姐瞧。” 琳琅瞪她一眼,压低声音:“刚刚才懂事,又忘了?小心隔墙有耳。” 墨箴睁开眼,朦朦胧胧地看了她二人一眼,旋即又闭上。那太监应是皇上身边的人吧?他自己绝对不敢在太后面前拿眼瞧人,定是皇上吩咐的,让他帮忙瞧瞧未来皇后长什么样…… 005:洞房之怒(1) 大婚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二,整座皇宫忙得人仰马翻,只怕宫外也是一样。 墨箴什么也不用做,只需安静地做个木偶人,由着大家摆布就是了。不需要被摆布的时候,她便静坐在屋中写字。她才十五岁,短期内发生这么多的事,实在超过她所能承受。 此前她从未离开过凤凰山,她的世界太过简单,过去的十五年也没在这里一天见到的人多。 她唯有一遍一遍地默念:既来之,则安之……既来之,则安之…… 太后是每日都叫她一起用膳的,秦非看似未管她,却派人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,所以知道他这皇后安静得很——或许是谨慎,或许是害怕,或许是处之泰然,或许是毫无个性。 不过,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能谨慎到什么地方去?更不可能处之泰然。所以,她也就是害怕和没个性。这样的人可是一点也不适合宫廷。想想他能当成皇帝,一路上有过多少厮杀?若是这样一个女人,怕是第一回合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! 婚礼在朝阳殿举行,洞房则是在青鸾宫。青鸾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,墨箴的将来就只在这里了。 这些日子,无人问过她的意见,选日子、做衣服、做首饰……各种事情围绕着她进行,而她只需要学礼仪、试衣服…… 坐在床上,等待着洞房,她不知道这个皇后要怎么去当。她觉得自己俨然已成一个空壳…… 琳琅突然推了推她肩膀,道:“皇上来了。” 她倏地挺直背脊,听见门被打开,一群人道:“恭喜皇上。” 嘈杂的脚步声自外走来,好久才在她前面停下。她盖着盖头,触目所及,一片红色,突见地上的红色晃了两下,多出一双鞋和几片衣袂,也是红红的颜色。 知道这是谁,她紧张地倒吸一口气,一颗心提到嗓子眼。 头上的遮蔽突然飞去,她猛地抬起头,惊恐地看着前方的男人。 秦非的眉微微一挑,受惊的小白兔一样,果然是懦弱无能的主!他向来无心在女人身上,这个女人,身形太小,唯有的几分姿色别人也有,他对她竟连欲望都提不起来。 墨家阿箴吗?但愿她真如传说一样,至少,有那种本事的女人不应该死得太早。否则,他是没心思来照顾她的,她只能死在那些对后位和圣宠虎视眈眈的人手中。 接过交杯酒,见她还惊吓地盯着自己,他将自己手中的酒给她:“皇后,回神了。” 她一惊,忙低下头,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颤抖。 他在她旁边坐下,端起酒勾住她的手,看着她惶然无助的眼,心中尽是冷漠:你若指望我给你安慰,那就大错特错了! 他连政事都忙不过来,又哪有时间来理会女人? 喝完酒,屏退众人,他站起身三两下除去自己的衣服。回头见她双手绞在一起,瞪大眼睛看着自己,完全吓呆了去。 “新婚之夜的事,你娘教过你吗?” “……”她嘴唇动了动,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。 “那至少宫里的嬷嬷告诉过你了——这件事上,应该没人敢大意。” 她垂下头,证明他说对了。 他淡淡一笑,将她推倒在床上。 006:洞房之怒(2) 她“啊”地一声低呼,他覆上去,双眼对视着她: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天下间,朕最大?” 她身子颤抖,不明白他的话。 他却是直接剥开了她的衣襟,吻上她的唇,开始享用这青涩的肉tǐ。虽然第一印象不好,但若她的身体能让他眷恋,他也会正视她一点,直到不再眷恋为止。那样的话,她再有点运气和心计,再怎么样也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…… 但面对他的吻,她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。紧闭着双眼,一副准备受刑的模样。 秦非好不容易有点兴致,完全被她破坏殆尽,愤怒地掐住她发育不全的胸部:“墨箴!你睁眼看着朕?谁告诉你洞房该是这样的?” 墨箴痛叫一声,睁开眼,害怕又无助地看着他,一颗心都像是要飞出来。 秦非的手正好在她心口,感受到她急速的心跳,知道她有多害怕。 害怕?他冷笑一声:“你安静了这么多日子,想来并不怕这婚事的,你只是怕朕?” 她看着他,想着这些日子的变化,想着父母,想着墨媙,眼睛一眨,眼泪就溢满了眼眶。 他一看,火大起来,抬起她双腿,没有任何前戏就进入了她。 “啊——”撕裂的剧痛传来,很快袭上她全身,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,大叫起来,“痛!你放开我……好痛——” “你给朕闭嘴!”他伸手捂住她的嘴。 她痛得浑身颤抖,双手挥舞着想要推开他,他却开始烦躁地撞击起来。如此一来,她更是痛得厉害,一丁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他手臂,指甲都掐进他肉里。她望着他,眼泪哗哗地流着,嘴里呜呜嘤嘤的声音,像是濒临断气的小狗。 他才进出几下,她掐住他的双手便缓缓地垂落,整个人都晕了过去。 “你可真是会坏人兴致!”他怒骂一声,毫不怜香惜玉地利用她发泄完毕,就将她甩在床上。 跳下床,随手披了一件衣服,他对外面大叫:“来人!” 门外很快有宫女进来:“皇上,有何吩咐?” “更衣!”他怒吼。 宫女见他脸色震怒,大气都不敢喘一下,立即答是,然后去将伺候他更衣的太监和宫女都唤进来。 琳琅和宝奁不知发生什么事,想进来看,荣贵拉住她们,低喝:“不要命了!去别处待着,小心掉了脑袋。” 宝奁担心墨箴,想冲进去,琳琅拉住她:“我们走。”然后强行将她拉开,在远处躲起来。 像是等了一个冬季,大门才开启,秦非走了出来,已换上玄色的龙袍。前前后后随侍他的宫女和太监约莫有二十人,却是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音。 “摆驾旖旎殿!”他说了一句,声音是极度的不高兴。 荣贵讶异地看他一眼,想起此举十分大逆不道,趁他没发现,急忙低头:“是!”而后对外面高喊,“皇上有旨,摆驾旖旎殿——” 待他们走了,琳琅和宝奁才慌慌忙忙地跑进寝殿。到床边一看,只见墨箴衣不蔽体,双腿大张地裸露在被子上,双腿间鲜血淋漓,还在汩汩流出。 “小姐!”宝奁大叫一声,眼泪哗哗地流出来,扯起被子想要将她裹住。 琳琅也是无声地哭泣着,面对宽敞华丽的宫殿,心中升起的只有绝望。 墨箴,仍是闭着眼,脸色苍白,毫无生气…… 007:姗姗来迟 墨箴半夜醒来过一次。红烛已燃完,她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暗。意识朦胧,她以为自己在做梦,闭上眼又沉沉睡去。 天亮起床,除了琳琅和宝奁,还有五六个人来伺候她。领头的叫夏兰,已有三十岁,太后特派来这里做尚宫,大家都唤一声“姑姑”。墨箴进宫以来,都是她在身边教导伺候。她对墨箴十分敬重,对琳琅、宝奁也很和气。但今日,宝奁扶墨箴下床时说了一句“小姐慢着来”,她便口气不善地指责:“该叫‘皇后娘娘’了!” 宝奁一愣,扭头看着她,见她脸色冷冷的,眼神俯视,露着一丝嫌恶。 墨箴和琳琅也看见了,不明白她是怎么了:前些日子倒像供神仙一样对她们,今日真成皇后了,居然敢露脸色? 宝奁和琳琅想到这里,脸色一白,想起昨夜的事来,有些明白了,忙去给墨箴穿衣。墨箴身子有些不适,回忆着昨夜的事也是恍惚,没注意到她们的神色。 夏兰到底是宫中的“老人”了,接下来倒没怎样,尽心尽力地伺候着,只是身上那股子冷淡很明显。明明当初来伺候墨箴还挺高兴,现今却像是完全不愿了。 梳洗过后,她引墨箴去用膳。昨夜的疼痛和恐惧还在墨箴心间徘徊,墨箴像木偶一样跟着她。 用膳时,她见墨箴心神恍惚,开始很嫌恶,后来却有些不忍,只得提醒:“皇后娘娘,用过膳还要去给太后请安,其他的娘娘也会到那里给您请安——”说到此处,突然想起皇上昨夜去旖旎殿的事,现今只怕后宫已传遍了,只这位主子还不知道,也不知会有什么风波。 墨箴一听,终于回过神来,禁不住紧张:“什么时间?” “娘娘莫慌,时间来得及,奴婢会一路伺候着娘娘。”纵然心中再多意见,却也要尽心尽力,否则,出了错,要付代价的却是她…… 用完膳,墨箴去隆福宫。太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,携了她手坐在一起,良久没说话,偶尔唉声叹气一下。 墨箴不知她怎么了,想问又不敢问。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寒梅,平时都是她给太后排忧解难,而此时,寒梅却没劝慰太后的意思。她只得清清喉咙,小心翼翼地问:“母后,你怎么了?” 太后一听,看着她,看了半天,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,又是一叹,而后竟然滴下泪来。 “母后!”墨箴一惊。 “没事……”太后摆摆手,“阿箴,你放心,母后会待你好的。” 墨箴不知她何来此一说,只怔怔地看着她。看了一会儿,殿外有宫女进来,跪在地上道:“禀告太后,淑妃娘娘她们到了。” 太后放开墨箴的手,坐正了身子:“让她们进来吧。” 那宫女答应了是,站起身退出。片刻后,就有几个神仙妃子一般的人走了进来,皆跪在地上请安:“儿臣叩见母后,母后金安。” “都起来吧。”太后说,“快来见过皇后。” “是。”几人站起来,又面向墨箴行礼,“臣妾叩见皇后娘娘。” 墨箴见她们个个都美丽非凡,且一看就比自己年龄大,一时有些吓住,嘴皮颤了几下才想起该说“免礼”,于是忙不迭就说了。 几人这才直起身,有一两个悄悄抬眼看了她一下。 太后道:“都坐下吧。” 殿两边有两排座位,几人按着自己的品阶依次坐下,太后一一向墨箴介绍:“这是冉淑妃、这是杜婉妃、这是聂宫裁、这是张小姬……” 墨箴朝她们点头,也来不及打量她们的样子。待介绍完了,太后懒懒地朝她们扫了一眼,停顿了一下才开始说话。墨箴这才开始记人,谁说话就看着谁,将她的样貌记下来,免得日后见着居然叫不出名字来。 这里七零八落地聊着天,聊了半个时辰,殿外袅袅婷婷地走来一人。众人蓦地噤声,都看着墨箴。墨箴不知何故,直觉看向太后,太后却是面色一沉。 大家一见,忙移开眼,只把殿外走来的人看着。 那女子巧笑嫣兮地走到殿中,缓缓跪下,磕头道:“儿臣都母后请安。”声音煞是脚软无力、媚入骨髓。 太后哼一声:“起来吧!哀家不是皇上,你不用做这狐媚的样子!” 严附美的肩哆嗦了一下,怯怯地起身,快步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。 墨箴才进宫一个月,宫里的事是没人告诉她的,她不知是怎么回事,但见太后不高兴,且大家都屏气凝神,也就不吭声。 008:杖责 太后坐在那里,沉默许久,突地出声:“今日给皇后请安,你居然敢迟到?”没有点名道姓,却都知道在说谁。 严附美身子一颤,立时离座,走出来跪下:“儿臣知错……” “哀家没见你有知错的样子?” 严附美立即哭道:“儿臣真的知道了……” 太后却是瞪着她,未免墨箴没面子,没说出那句:“你进来这么久却也没见你向皇后请安!” 深吸一口气,她道:“去坐下吧。” “是,谢母后恩典。”严附美这才战战兢兢地坐回去。 太后开始向大家训话,大概就是“皇后是一宫之主,以后大家都要听她的话”之类。然后她对墨箴道:“前两年这后宫是淑妃在打理,以后你不懂的,就问她。” “儿臣明白。”墨箴心中完全无措。后宫?这么大的后宫让她来管?想想就可怕!她看向淑妃,淑妃不冷不热的扫了她一眼,好像有些不甘愿。 太后训完话,到了午膳的时刻,开始传膳。 吃饭时很安静,墨箴心中是无助与不安的,吃得很慢,也很少。吃完饭,太后要休息,大家也就告退。 太后看了众人一眼,道:“严附美留下。夏兰,好生伺候着皇后娘娘。”琢磨了一下又道,“皇后,你先退下。” “是。”墨箴满腹疑惑,不知她为何要支开自己。 待她走了,大殿里静得可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。严附美早已是一身冷汗,其他妃子不知怎么办,地位最高的淑妃说了一声:“母后,儿臣先告退了。”其他人也就跟着要告退。 太后本已站起身,这时候却是缓缓地坐了回去,冷声道:“不急。” 严附美站在一边,身上是淡紫色的衣服,前几日皇上刚赏的料子做的,宫里就她一个人有……她本是多得意,但此时,她被霜打了一样,宁肯自己一丝不挂也比这样好。 “来人,准备刑凳。”太后垂下眉,缓缓地端起茶喝起来。 “母后——”严附美大叫一声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。 太后看也不看她,声音也无起伏,但听到人耳朵里,却是心惊胆颤:“皇上昨夜去了你宫里,你就得意了吗?” “母后……”严附美哭起来。 太后抬头,扫了众人一眼:“哀家知道,昨夜的事,怕是出了皇后本人不知道,其他人都知道了!你们心里怎么想,哀家也知道。但你们莫忘了,皇后就是皇后!” “儿臣不敢。”其他人道。 “太后。”有太监走进来,“刑凳已经准备好了。” “抬进来。”太后扭过身,侧面对着大家。 大家眼底皆是惊惧,纷纷退开了去,严附美趴在地上大哭大喊:“太后,儿臣没有做什么啊……是皇上他自己去旖旎殿的!” “他去了,你就不知懂事一点,劝他离开吗?”太后冷笑一声,“不、知、体、统!昨日是什么日子,岂是你能在他身边的?今早你还故意来迟,不就是为了彰显你的荣宠?” “儿臣没有……”严附美有口莫辩。 太后一笑:“哀家倒忘了,皇上今日不上朝。想来你不是故意来迟,而是皇上贪睡,害你起迟了?” 刑凳已经抬进来,严附美只是哭,什么话也说不上来。 太后闭上眼:“打她二十板子,哀家看她能不能长点记性!” 太监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到严附美身边,心颤颤地道:“娘娘,得罪了……”然后就将她扶到刑凳上,拿丝帕将她嘴塞住,就朝着她屁股落板子。 严附美呜咽着,痛得直哆嗦。 淑妃等人只冷冷地看着,无人同情。 等打完了,严附美无力地跌到地上。太后站起身,看也没看就往殿后走。寒梅忙挥手叫人跟上去,等她走远了才唤了两个太监来:“将附美娘娘送回去,请太医过去。”然后朝其他妃子福身,“各位娘娘慢走,奴婢去伺候太后了。” 009:冲动 墨箴一路回去,碰到不少宫女和太监。那些人先向她请安,走过了却对她指指点点、窃笑不停。一次没注意,多两次她总能发现,再联想之前总总,她再笨也知道有事。 回到寝宫,夏兰去做事了,她趁机问琳琅和宝奁,二人支支吾吾不肯回答,她禁不住有些火:“你们就让大家在背后说我,却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?太后知道,说些奇奇怪怪地话,那些妃子也知道,都奇奇怪怪地看着我,而我却像傻子一样!” “娘娘你小声些。”琳琅拉着她,顿了一下道,“你该自称‘本宫’了。” 墨箴一窒,气怒地甩开她的手:“现在是说这个吗?带你们来还不如不带!” 宝奁说:“娘娘,我们也是怕你伤心……” “现今还管什么伤不伤心?”她一叹,“你们倒是告诉我,别让我像个傻子……” 二人对视一眼,只得把昨夜的事说了。她一听,也不知是气是怒,或者两者都没有,只是太过受刺激,禁不住有些头晕眼花。一会儿后,那股莫名的火气却是明显升了起来,她浑身颤抖:“他……他这么待我?” 那他为什么要娶她?她不是他的梓橦吗?他昨夜那么粗鲁也就算了,离开也就算了,居然还去别人那里!难怪太后唉声叹气,难怪夏兰厌恶不屑,难怪那些宫女在背后指指点点…… 原来!她已经沦为笑柄!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,就要往地上砸,琳琅和宝奁冲上去阻止她:“娘娘,不可!” 她僵住,握住茶杯的手隐隐颤抖。琳琅抱住她手臂,宝奁握住她手腕,小心翼翼地道:“娘娘,小心隔墙有耳,传出去了怎么办?” 墨箴身子晃了一下,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,将杯子还给她。宝奁将杯子放下,琳琅扶她到椅子上坐下,劝慰地道:“娘娘不要伤心,以后的路还长着呢。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懂,小心些、坚强些,总会慢慢好起来的……” 宝奁走过来,有些不满地嘀咕:“皇上欺人太甚!我们小姐可是别人抢着要的皇后——” 琳琅瞪她一眼,墨箴也抬头瞪着她,心平气和地道:“没事了。我没受过委屈,有点冲动也是自然。” 想到昨夜的事,那股子撕裂的痛楚好像还蔓延在骨子里,她害怕得很。如此倒好,他爱去找谁就找谁,最好别再来找她…… 那种痛,她一辈子也不想体会了。 . 严附美被送回宫后,一沾床就让自己晕了过去。中途医女来给她上药,她几度痛得醒过来又晕过去,如此反反复复,她发火“娘娘!”医女跪下,“娘娘忍忍便好……” “忍?”她痛得额都在冒汗,牙齿咬得咯咯直响,“你自己怎么不忍?来人!将她拖下去……重打二十大板,然后让她忍!” 大骂医女:“想痛死本宫吗?!”说着就将凳子上的药瓶挥在地上。 哭诉 医女慌忙求饶,她的贴身宫婢春乔道:“娘娘,你当心自己的身子要紧,何必和这种不开化的奴才一般见识?” 她没说话,又迷迷糊糊地趴在了枕头上,疲惫地喘着气。春乔忙招手让医女起来,继续给她上药。这次她倒没再醒来,直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。 睁开眼,她撑起身子:“春乔……” “娘娘!”春乔从外面进来,倒了杯水给她,“您可算醒了!” “皇上来过了吗?”她就着杯子喝了一口。 “还没呢。”春乔细声说,“奴婢想着娘娘睡着了,万一皇上来了你没醒,多可惜?” 她一笑:“你这丫头倒懂事……现在去吧!”说毕又趴下睡起来。 春乔马上派人去告诉秦非。 秦非今日哪也没去。昨夜的事想都不用想,必然到处传遍了。他料到后宫会有一番风波,不想理会,就在上阳宫批奏章。只是没想到,严附美居然被打了?看样子他这次真惹恼了母后。 他放下奏章,马上去旖旎殿。一进寝殿,严附美就从床上爬起来,忍痛道:“臣妾不能给皇上行礼了……”说着就哭起来,哭得梨花带雨、媚态横生,看得人好不心疼。 他上前扶住她,将她抱进怀里:“让你受委屈了。” 她摇头:“臣妾不委屈……只要皇上心里记挂着臣妾,臣妾就不委屈!” 秦非没接她话,伸手擦了擦她的泪,柔声问:“疼吗?” 她一听,刚刚擦掉的眼泪又哗啦哗啦流出来:“疼……好疼……” “乖,疼就听太医的话。”秦非坐在床头,让她趴在自己腿上,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头发,轻言细语地和她说着话。约莫过了一刻钟,他将她移开:“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,一会儿让人给你送点人参和燕窝来,好好补补身子。” “谢谢皇上!”严附美连忙谢恩。 秦非站起身,走出寝殿,对荣贵道:“去隆福宫!” 严附美听见,禁不住得意一笑。 她以为秦非为了她去找太后算账了,谁知秦非走出旖旎殿却是直接回了上阳宫。 现在去找太后?那不正好让太后质问他“羞辱”墨箴的事? ……新婚之夜扔下她去和别的女人缠绵,实在算得上最深的羞辱了!不过,他并不是故意,实在是她弄得他太火大。 . 严附美受了伤,自然不能再伺候秦非。往常他一个月临幸她四五回,现今机会都给了别人,她想起来便气得不行,成天问春乔他去了谁宫里。 还好,没去皇后那里! 她也不知为何偏计较皇后那一宫,反正,就是计较了。 秦非只那日去看过她一回,后来不曾有。她每每想起来就很郁结,暗道这帝王真无情。如此一想,便有些自怜,生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宠。 充耳不闻 这月,秦非多临幸了婉妃两次、淑妃一次,另有几名久不沾雨露的宫裁和附美也得了机会,大家不禁想是否要感谢一下皇后或严附美。不过,也只在心中想一下罢了,谁会去这二人面前说什么? 唯有说的,便是冉淑妃了。 她是太后亲侄女,从前后宫是她在打理,她本以为自己终会是皇后的,哪知道皇上没意愿,太后更没意愿…… 她管了后宫五年了,现今要将权力交出去,到底有些不甘心。因此墨箴问她,她总是淡淡的。 一日,秦非临幸了她。她第二天与墨箴在湖边见面,她先到,远远地见墨箴来了,她背过身去,当不知道。等墨箴走近了,她便冷哼:“墨家阿箴……都以为她是凤凰呢,结果是个没胆没识、乳臭未干的小丫头!” 已经一个多月了,秦非临幸遍了后宫,独漏了墨箴。 不得宠会是个什么结果?若没地位就算了,没人记得住,奈何她是皇后;刚刚进宫,新鲜劲也该有些……但她没有!新婚之夜他的离去,已让大家看轻了她;现在,上上下下对她都不尊重起来,唯有太后还疼惜她,但也开始无力了…… 听见冉淑妃的话,她没反应,笑都不用笑便过去了。宝奁却是为她抱不平,双手紧紧地绞着手绢,将冉淑妃瞪着。墨箴回头看她一眼,她低下头去,敛起情绪。 墨箴走进湖边小亭,冉淑妃听见脚步声回头,起身见礼:“见过皇后娘娘!” “平身。”墨箴当没听见她的话,在凳子上坐下,“淑妃请坐。”这后宫,她不懂的还有很多,犯不着和她生气。她本就不愿意帮她,惹恼了她对自己没好处。 冉淑妃坐下来,再多的轻蔑和高傲也没表现得很明显。到底,皇后就是皇后! “不知皇后娘娘今日找臣妾有什么事?” 墨箴道:“中秋快到了,本宫不清楚怎么办,所以想请淑妃娘娘协助。”她一笑,“本想全权交给娘娘,但到底不敢太麻烦你,而自己也不能太偷懒……说实话,本宫对这些事真不在行。” 冉淑妃一笑:“娘娘刚开始经手,自然觉得力不从心。等习惯了,便得心应手了。” “那不知姐姐往年怎么办的?”冉淑妃已进宫八年,年龄也比她大个七八岁,她这些日子仰仗她,偶尔会唤一声姐姐。只要事情能解决,就不吃亏。 “这可有些麻烦……” “只要姐姐肯帮忙就好。不然姐姐再累一回?一会儿我们去找母后,就说让你来办,本宫在旁边学习和帮忙,你说可好?” 她如此说,冉淑妃自然笑纳了。二人一起去找太后,太后一听就同意了,还夸赞冉淑妃深明大义,冉淑妃更愿意办这事。 中秋 墨箴和冉淑妃走后,太后吩咐寒梅:“去叫皇上过来。”打了严附美后就以为他会来,结果他竟然没来。后来叫了四五回,他也推脱忙。 “这……”寒梅有些为难。 “告诉他,他不来,哀家亲自去找他!” 此话传过去,秦非想避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,就过来了。 走进隆福宫,见太后在喝补品,他关心地问:“母后最近身子怎么样?” 太后瞟他一眼:“你不气哀家,就没有大碍。” 秦非知她说什么,笑了一下:“母后叫朕来,有什么事?” “皇上说呢?你都不知道,哀家就更不知道了。”他居然装傻,太后有些不满。 秦非似笑非笑地坐下,没有接话,还真摆着一副不知道的样子。 太后知他脾气,他这样也拿他没辙,只得叹气。屏退宫人,她问:“你讨厌皇后?” 秦非道:“谈不上讨厌,但也实在喜欢不起来。” “你就大婚那日见过她,后来都不理会人家,还陌生得很,自然喜欢不起来。这人与人之间,多接触、了解了,感情培养起来了,该喜欢还是该讨厌也就有定论了!你现今这样,她多冤?” 秦非垂着眼,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。 他不说话,太后只得继续说:“你也是仗她在这里举目无亲,才对她不理不睬。” 秦非嘴角一勾,这话倒没错。 “但你可想过,大家都说她是天定国母——” “人云亦云罢了!她一个弱智女流能做什么?”秦非突然打断她,“一个山野村姑,就因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挤下所有重臣千金,成了皇后?朕已遂了母亲的心意,但绝不再为她浪费一点时间!” 太后一窒。搞半天,他立后是遂她的心意?真是皇帝不急太后急! “你不信但别人未必不信。”太后叹口气,幽幽地说,“她没有家族庇护,却有周边所有的国家觊觎。你若不珍视,别人打着‘解救凤凰’的旗号来抢,可就不是一个女人的事了!” 秦非闻言,两眼倏地蹦出锐芒来。 “她刚来时不习惯,但既来之则安之,也是打定主意要做好这个皇后的,今日还向哀家询问中秋宴的事——” 秦非突地站起身,她停止说话。 他道:“那中秋朕在青鸾宫过夜。这几日朝上有事,是哪里也去不了了。”说毕,他头也不回地离开。 太后看着他背影,忧愁地叹气。中秋……但愿他能说到做到。 . 中秋,中午在隆福宫用餐,晚上在怡春殿设宴。 皇帝这一家人蛮多,墨箴之前连宫里的都没见完,更别说宫外的。她大婚那日大家都在,但她蒙着盖头,并未见着,今日可算是见完了。而大家也总算见到她了! 中秋(2) 她年纪小,脸上还留有稚嫩;常年生活在没有尘嚣的山上,致使一身纤尘不染,眸子更是纯净得像刚出世的孩子;容颜很美,但太过干净无暇的气质压倒了她的颜色,让人很自然的忽视,更不会将倾国倾城、国色天香这样的词用到她身上。 她不适合凤袍,穿上了也没多少气势和威严。大家一见她,便觉她是个无知的傀儡。还算精致的傀儡,若多加修饰,突出美色、掩些气质,会成玉娃娃、瓷人儿。 虽然大家心中是如此观感,但她皇后的身份在那里,就算都知道皇上新婚之夜弃她而去,却也不敢对她不敬。再多的感想,都藏在心里,等私底下、没人时,再慢慢聊吧! 人多、场面大,墨箴心中有些胆怯,还好夏兰把所有细节告诉了她,不然她肯定会手足无措。 但这只是白天在隆福宫,在场的只多了太妃和长公主等女眷。等晚上到怡春殿,又多了王爷和驸马等人。当然,还有! 还有秦非。 墨箴坐在秦非右手边,他还没来,她就紧张得浑身僵硬。她安慰自己,不用怕!忍忍就过去了。 秦非来时,远处的严附美娇媚地看着他,露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。她伤已经好了,早就盼着他去她那里,但他没去。依从前,必然是她自己去找他,将他拉回身边,让他隔三差五地就去临幸自己。可现在,她不敢,不然又是一顿好打,好一阵都伺候不了他…… 秦非感受到她的目光,瞟向她,唇角微扬、目光流转,邪魅地看了她一眼。她立即低下头,两颊发烫。他今晚是她的了!她心中得意起来,一晚上都心情愉悦地吃着东西喝着酒。 秦非坐下后,正眼也没瞧过墨箴一眼。太后坐在他左边,以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你莫忘了前阵子答应过哀家的事。” “母后吃月饼。”秦非如是回答。 太后看着他,心想他多半是要到严附美那里过夜了。 旁边墨箴始终被动的坐着,别人和她说话她才开口,不然就一直沉默。秦非喝酒时垂下眼帘瞟了她一眼,只瞧见她小巧的鼻端,发迹间淡淡地冒着汗,一只手握着筷子,颤抖地去夹东西吃…… 不知为何,心底滑过一抹心疼。 . 僵硬了一晚上,墨箴回到寝宫就往床上倒。现在,唯有睡觉才能让她放松。 宝奁却不让她睡:“娘娘,你忙了一天,流了不少汗,起来沐个浴再睡!奴婢都叫人准备好了。” “沐什么浴?我准得睡在浴桶里!”嘴上这么说,人却是站了起来,张开手让她来宽衣。 宝奁笑道:“你又‘我我我’的,小心琳琅和兰姑姑说你。” “是——”墨箴长长地拖了一声,玩笑着说,“那宝丫头,快给本宫更衣。” “是,奴婢遵命!”宝奁也一笑,装模作样地福了一下身才动手。 不习惯 换了衣服,墨箴到隔壁房间沐浴,真的差点在浴桶里睡着。完了后,琳琅和宝奁扶她回来,刚躺上床,就听门外传来声音:“皇上驾到——” 墨箴大惊,一下子从床上滚到地上。 “娘娘!”琳琅和宝奁吓了一跳,急忙弯下身去扶她。 吱嘎一声,殿门被推开,秦非在一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。 二人顺势跪在地上:“奴婢给皇上请安。” “怎么了?”秦非眼睛一眯,看着坐在地上的墨箴。 “臣妾——”墨箴不知道怎么解释,总不能实话实说?突然想起来该给他请安,就赶紧翻身跪好,“臣妾给皇上请安!” 秦非看她一眼,挥手让身后的人退下,随口说:“不是什么重要场合,皇后不必行如此大礼。” 跟他进来的太监和宫女已经退了出去,大门却还没关。他走向墨箴,墨箴主仆三人都忍不住哆嗦起来。 “你们退下。”他说。 琳琅和宝奁愣了一下,抬起头来,见屋中只剩下她们,只得点头:“是……” 等她们出去,门外的太监将门一关,屋中便只剩下墨箴和秦非。墨箴刚洗过澡的身子,又是一身冷汗。 秦非伸手将她拉起来,发现她手臂僵硬,整个身子都在颤抖。仔细一听,还听见她牙齿打架的声音。 “朕有这么可怕吗?” 她倏地抬头看着他,惊恐地睁着双眼,好片刻才摇头:“是……是臣妾……不习惯……” 他眉一挑,看着她快要晕倒的样子,想来不是闺怨。 “为什么不习惯?”他轻声问,拉着她坐到床上。 “我……我在山上……少有和人接触……” “多接触就习惯了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感觉她指尖冰凉、手心满是冷汗,忍不住低下头,将她手从衣袖里拿出来。 她倒抽一口气,想要抽回去,他紧紧握住,抬头看她一眼。那凉凉的眼神,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,再不敢动一下。 他复又低下头,两只手把玩着她的手指,一根一根抚摸着,粗粝的手指划过她掌心的纹路。 她看着他,太过紧张的情绪以使她瞳孔模糊,她只见他侧脸的轮廓,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…… “手很漂亮。”他说,“柔滑得像玉一样……” “谢、谢谢……”她直觉地道。 他看她一眼,伸手摸着她的脸:“你得尽快习惯朕,否则,朕不来你这里了,你可不要怪朕。” 她好想说:“你不要来!你一辈子不要来!”可是,张张嘴却是说不出来。但她张嘴的动作,紧张地喘气,那模样却是带着一丝诱huò。 他靠近她,闻见一缕清香,大约是她沐浴后留在身上的味道。他道:“朕可算知道什么叫‘吐气如兰’了。”说毕,就吻住她的唇。 吐 她承受着,全无反应,两只眼缓缓地闭上,显然已晕了过去。 他缓慢地吮-吸了一会儿,感觉她呼吸越来越弱,却是没别的反应,便将她放开,见她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,倒不像那天一样发火,而是轻轻将她摇醒。 “墨箴?”他叫她。 她缓过神来,愣怔地看着他。 他眼神晦暗地看着她:“朕可不是有耐心的人,别再晕了。” 她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 他想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话,明白了自己的意图,便按着她双肩,将她缓缓推到床中央,然后自己覆上去,从她额头开始吻起,缓缓掠过眉梢、鼻端,再是刚刚那让她有些眷恋的唇瓣…… 她身子僵硬,完全不知如何应对,对这一切都陌生得紧。他拉起她双手,让它们勾在自己后颈上:“你要知道,在后宫,这机会多么的来之不易……” 他的手按在她胸口,没有使劲揉nīe,只是缓慢地来回抚摸。 她颤抖着,层层薄汗从皮肤下渗出;她喘息着,一张嘴便让他的舌头滑了进去。 突然,她嘤咛一声,猛地推开他爬了起来。 他差点摔在地上,忍不住有些火大:“墨箴!你在做什么?”她以为他有许多的耐心来抚慰一个女人吗? 如果她推开他不足以让他怒火冲天,那接下来的事,绝对可让他理智全无。 她吐了! 她居然伏在床边吐了! 他的吻,居然让一个女人如此难受! 他腾地站起来,拉住头顶的床帏狠狠一扯,整架床都为之晃动。 墨箴又吐了两三下才停下来。她抬头看着他,知道自己惹火了他,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他:“皇上……” 他衣袖一甩,打在她身上,她向后跌倒在床上,头晕眼花。 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朝外走去,怒吼道:“荣贵!摆驾回宫!” 话音一落,外面就有人推开了门。 墨箴趴在床上,意识有些模糊。只听一阵凌乱的声音过去,有人在耳边叫了起来:“天啊……” 她睁眼,看见琳琅、宝奁、夏兰都在。 夏兰绝望地喊道:“娘娘!你在干什么啊?!”说着就哭了起来,“皇上好不容易来了!你怎么能弄成这样?!” “你没见娘娘不舒服吗?”宝奁叫道,慌忙倒了水喂墨箴。 夏兰站了一会,对她们道:“扶到隔壁休息一下,这里让人来收拾了,把东西都换了……” . 秦非回到上阳宫,站在书桌前不动。 他不说话,没人敢问他是要看书还是就寝。奉茶的宫女走进来,轻轻将茶放在桌子上。他突然抓起,猛地朝人掷过去。 “皇上息怒!”那宫女扑通跪下,不敢再出声,双肩微抖地等待发落。 屋中其他人也跟着跪下,但也只是跪下,根本没人敢说一个字。 秦非站了一会儿,叫:“荣贵!” “荣贵在!”跪在门边的荣贵大声回答。 “召严附美到绮梦殿!” 绮梦殿是嫔妃侍寝的地方。他要临幸谁,就去谁的宫殿,或者将人召到绮梦殿。 转移怒气 荣贵去后,他转身,看见跪在脚边的那宫女,嫌恶地皱眉:“拖下去打二十大板!” “是!”跪在书桌旁的一个太监点头,起身唤了人进来,先将那宫女带走,又叫人收拾地上的碎片,然后问他,“严主子还有一会儿才来,皇上现在要做点什么?” 这太监叫赵应全,约三十多岁,是秦非最信任的人。 秦非闭着眼站了一会儿,再睁开眼,桌上已多了一杯茶。他伸手,离得有些远,不挪动步子是够不到的,赵应全马上端起来放入他手中。 他喝了一口,放回赵应全手中。赵应全就那么捧着没动,直到他说了一声“搁下吧”,才敢放回桌上去。 秦非踱到桌边,拿起奏章开始看起来。也不知看到了什么,突然就扔到了地上。连着看了四五本,都是扔了。 赵应全知道他是在发泄从皇后那里带回的怒气。这些奏章他白日已看过,当时没有发火,没道理留到现在来。 一会儿后,荣贵回来,说严附美已到绮梦殿,秦非便放下奏章过去。 走进绮梦殿,他不让人通传,直接进内室。严附美正在更衣,宫女看见他来,急急忙忙地跪在地上。 “皇上……”严附美衣服穿了一半,一下子不知该遮住还是该行礼。 “都退下。”秦非道。 宫女马上退下,他则一步步走向严附美。严附美见他神情冷酷,有些吓住,忍不住后退了两步。 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:“你也怕?”说毕就狠狠吻住她。 “唔……”严附美惊呼一声,僵硬了片刻才有反应,双手缓缓地松了自己的衣襟,改为抱住他的背,唇舌也开始嬉戏回应…… “啊——”秦非突然推开她,她向后跌坐在床上,不明所以地看着他。 他走过去,一把扯掉她身上的衣物。 “皇上——” “闭嘴!”他大喝一声。 她不敢再出声,眼睁睁看着他剥光自己,然后就那么抬起她一条腿,一下子刺进她的身体里。 “唔……”干涩的疼痛让她皱起眉,她看着他,不敢叫疼。直到他进出多次,她才适应过来,开始发出愉悦的呻yín声…… 声音飘到屋外已弱了许多,时断时续地听不真切,但不会让人以为是错听。 赵应全听见这声音响起,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歇,对旁边两个宫女和太监道:“仔细点儿,我先出去一下,有事赶紧叫我。” “是,公公慢走。”四人道。 赵应全转身出去,找到殿外的荣贵,还未开口,荣贵就说:“公公,刚刚去严附美那里,在砸东西呢。” 赵应全瞪他一眼:“我还猜不到,要你来说?” “公公教训得是。”荣贵马上低下头。 “赶紧去青鸾宫打听一下,看发生了什么事。” 荣贵马上去了。 当时屋中的事没人看见,但有宫女进去收拾屋子,便也知道墨箴吐过。荣贵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,这可关乎皇上的自尊,立即严正警告他们,不准说出去。回去后,他告诉赵应全,赵应全也嘱咐他不准说出去。 因此,等第二天严附美想打听,便只知道秦非在墨箴那里发了火,至于经过如何,是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出来。但这也足够她高兴了。本来她还以为这墨箴要得势了,但惹火了皇上,哪还有机会?她那些花瓶瓷器都白砸了! 怀孕 墨箴好晚才醒,睁开眼见夏兰,她忍不住有些抱歉:“兰姑姑……” 她昨天那样,这青鸾宫是再没机会被皇上垂怜了。她这后位,怕也保不住了。谁不想跟着主子吃香喝辣?可怜夏兰跟着她,没过过一天风光的日子…… “娘娘快躺下。”夏兰道,“奴婢派人去叫了太医,娘娘梳洗一下,一会儿就看诊吧。” “太医?”墨箴皱眉。要太医做什么?她生病了吗? 夏兰道:“娘娘昨日想是吃坏了肚子,让太医来瞧瞧为好……再者,总得给皇上一个说法,看能不能将这事扭转一下……” 墨箴沉默良久,笑道:“本宫没有关系的……倒是姑姑在这里屈就了自己,本宫会告诉母后,让姑姑换个地方当差。” 琳琅和宝奁正帮她梳洗,闻言看了她一眼,眼中闪过悲伤,什么也没说。 夏兰看着她,拿过梳子给她梳头:“娘娘别说这种傻话,‘没有关系’这种话尤其不要讲!你没有关系,别人也有关系的。这宫里,容不得你无所谓,容不得你云淡风轻。再大的错误,都是能够改正的。” 说完,她放下梳子、放下床帐,让宝奁去宣太医进来。 . 秦非在严附美身上发泄了一整夜,怒火也没有发泄完毕。那些怒火便绵延到了早朝上,每一个臣子都有份。早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,他吼得几乎要倒嗓,终于放过大家。 下朝回上阳宫,荣贵先飞奔回去告诉大家:“皇上今儿个不高兴,大家小心些!” 总管宫女明镜正在屋内嘱咐大家,听见他声音走了出来: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你们可知我调教个人要花多少功夫?青竹好不容易熟练了,昨夜打人家一顿,要修养好一阵,我到哪里去找人来代替?” “好姐姐呀,那是皇上叫打的,能不打吗?”明镜才进宫五六年,论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,这就成了皇上身边的总管宫女,能干自不必说,重要的是秦非的宠信,荣贵自然不敢怠慢。 明镜一笑,没细问,道声“知道了”,让他先去。一会儿后,秦非回来,她亲自去奉茶。放下茶,她没有立即退下。 秦非回头:“有事?” “半个时辰前,青鸾宫来了人。”明镜说。 秦非脸色一冷,荣贵和赵应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,都担心地看着她。昨夜的事,她肯定也知道了,必然也前前后后打听过了,怎么还敢在火上浇油呢? 秦非掂了掂茶,好半天才出声:“说了什么?” 明镜福身:“恭喜皇上,皇后娘娘怀孕了。” 秦非动作蓦地一顿,荣贵和赵应全也呆住。好半天后,赵应全先回过神来,本想喊一声“恭喜皇上、贺喜皇上”,但见秦非没反应,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。 秦非喝了一口茶,缓缓地放下茶杯,站起身:“摆驾青鸾宫。” 看望 墨箴昨夜惹怒秦非的事,大家一早都听说了。而她突然就怀孕了,未免太巧,大家不免怀疑她在耍心机。 连太后都作如是想,更何况是那些嫔妃? 太后倒不是怀疑墨箴,而是怀疑夏兰。墨箴没经历过斗争,还太天真,叫她相信别人要使坏都不可能,更何况自己耍花招?但夏兰不同,夏兰已经见得多了,这皇宫里要论谁的经验有她多,怕只剩下太后和一些上了岁数的太妃。 秦非也在怀疑。呕吐是孕妇的一个标志,如果墨箴是怀孕了,昨夜的事,非但无罪,反而还有功了。 走进墨箴的寝殿,一眼就见桌子上堆着礼盒,想来那些嫔妃都来过了。太后从床前站起来,笑看着他:“皇帝,哀家要恭喜你了!” “朕也恭喜母后。”他笑。 走到床边,坐在床上的墨箴想下来,太后按住她:“不舒服就不要动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墨箴望着秦非,不知该怎么办。 秦非道:“躺着吧。”然后问,“太医怎么说?” “两个多月——”太后说出口,忍不住笑了一下,“这日子上,想来你比哀家清楚!” 秦非听了,微微皱眉。唯一的一次,想不清楚都难。只是,该算她运气好吗,一次就能怀上?严附美那些,多少次了?除了婉妃怀过一次,都没动静。 他还年轻,对孩子的期待并不迫切,但并不是说不期待。 他低头看着墨箴,墨箴避开他视线,不敢看他。 太后道:“胎还不稳,要好好休息。太医说她年纪太轻,需要仔细点照顾。” 秦非点点头,在床边坐下。太后一见,暧昧地笑了一下,道:“那哀家先回去了。” “母后慢走。”秦非未回头,伸手将墨箴脸边的头发捋到脑后。 墨箴屏住呼吸,没有动。 秦非收回手,看了她一会儿,道:“以后都让夏兰陪在身边。”她主仆几个没经历过多少事,料不到宫廷的诡谲。他可不希望第二个孩子像第一个一样,莫名其妙地就流掉了。 墨箴自然不明白这之中的缘故,更不问,只是乖乖答应。 “若是身子不舒服,就好好休息,不用天天去向母后请安。” “是。”她点头。 她头垂得低,从他的角度看过去,头顶心一目了然,脸却是看不见,只见浓密的睫毛印在如凝脂般的脸颊上,光滑的鼻梁好似透着光。 “抬起头来。”他说。 她顿了一下,缓缓地抬起头,眼中的惊惧已不若前两次厉害,想来正在习惯他。 他仔细看她半天,忍不住一笑:“好好养胎吧!”然后便站起身离开,旁边的琳琅和宝奁等人急忙送驾。 他回去后,自然找太医确认过,确定她是真的怀孕,就叫荣贵选了许多东西送过来。燕窝鱼翅、人参鹿茸、玉器珍玩……应有尽有。 墨箴坐在床上,看见一件一件的东西送进来,险些吓晕过去。 嫉妒 其他的妃子听说,嫉妒得了不得,恨不得自己也马上怀个孩子。尤其是严附美,又砸了一堆珍奇古玩。 春乔拉住她:“娘娘,别砸了!耗了多少心力才得来的,砸了多可惜?” 严附美一听,是啊,她陪王伴驾,荣宠正盛又怎样,还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?像昨晚,他需索一夜,可曾有丁点疼惜?她进宫来时,带了几个东西?这些东西,都是到了这样的地位、得到这样的圣宠才有的……都是自己辛苦换来的,砸了多可惜? 她放下东西,不再砸了,恨恨地道:“就她可以怀孕?明儿个本宫也怀一个给她瞧瞧!” 怀孕哪是想怀就可以怀的?春乔忙提醒她:“娘娘小声些,这话不可乱说。” 严附美冷笑一声,压低声音对她道:“两个月后,本宫一定要怀孕!”要不是因为秦非有两个多月没临幸她,她现在就可以怀!还好,昨晚临幸了。 . 墨箴这身子怀得痛苦,开始是偶尔吐一下,后来却天天都在吐,几乎什么都吃不下。不几天,整个人都憔悴下去,天天只能躺在床上。 太后急得不行,增派了许多人来照顾。医女时时刻刻在身边伺候着,太医也是不停地进出。 秦非来看过两三次,见她仍是紧张,未免影响她,都只留一下就走。 如此过了个把月,终于好了,但又开始吃个不停,而且嗜睡起来。 琳琅端来点心,墨箴等不急人伺候,伸手就拿,咬了两口后自嘲地道:“成小猪了,吃了睡、睡了吃……” 宝奁扑哧一笑:“娘娘当心这话传出去!你是小猪,你肚里的是什么?皇上是什么?太后是什么?” 墨箴一吓,这玩笑真不能乱开的!忙捡起一块点心塞到她嘴里,责备地道:“那你还说个没完?” 宝奁手忙脚乱地将点心拿出来,左右看看没有人,想到都进了自己的嘴了,干脆就飞快地吃下肚去。琳琅见她那狼吞虎咽的滑稽样,捂着嘴笑起来。 宝奁瞪她一眼,然后看着墨箴,不满地道:“娘娘以后换个东西塞我!这东西我咬了一口又不能放下去,只能吞了省麻烦,多受罪!” “给你吃还受罪了?”墨箴一哼。 说笑间,夏兰走了进来,说冉淑妃来了,问她见不见。墨箴想哪能不见呢,自然就点了头。而夏兰却看她一眼,好似说不该见。 墨箴淡笑了一下,起身前去正殿。 淑妃带来了燕窝,夏兰接过,打开食盒摸了一下碗壁:“还烫着呢,淑妃娘娘有心了。” 淑妃道:“皇后娘娘身子金贵,自然要细心的。” 夏兰对墨箴道:“娘娘刚刚吃了东西,这里又还烫,等等再喝吧?” 小心 墨箴点头,她便让人将燕窝端了下去。淑妃笑了一下,没说什么,问墨箴:“皇后娘娘今天身子如何?” “还是老样子,后宫的事麻烦姐姐了。”她一怀孕,太后就叫淑妃接管后宫,生产前是绝不会再回来了。 “为皇后娘娘分忧是应该的。”淑妃说。 聊了一会,墨箴开始犯困,淑妃也就告辞。 夏兰扶起墨箴,对宝奁和琳琅道:“送娘娘回房,先别睡,奴婢去把燕窝端来,不能浪费淑妃娘娘一片心意。” 淑妃正福身恭送墨箴,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,猜不中她是真是假。身份是皇妃又怎样,才进宫几年,哪斗得进宫二十年的老宫女? 夏兰去隔壁屋看燕窝,问屋中的小宫女:“我们给娘娘炖的燕窝呢?” “在这里。”门外走进来一个宫女,手上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。 夏兰点头:“给娘娘送去吧,不要说什么。”他人送来的,决不能进娘娘的肚子。虽然冉淑妃不会傻到亲自动手,但还是小心为好。 第二天,墨箴吃过早饭在屋中休息,夏兰又来告诉她:“娘娘,大公主要生了!” 墨箴一听,喜道:“真的?你哪里得的消息?” 大公主挽情是秦非的胞妹,墨箴在中秋时第一次见到,当时已挺着很大的肚子。 夏兰道:“太医和医女一早出宫,宫里应该都知道了!想是刚开始,快的话今天能生,慢的话指不定要拖两三日。” “两三日?”墨箴听了,有些害怕,“生孩子要这么久吗?” 夏兰一笑,安慰道:“娘娘莫担心,拖两日是拖两日的状况,不痛苦的。奴婢是想问娘娘,给大公主准备什么礼物?太后很喜欢大公主,皇上也对她极好,这会子怕所有人都在琢磨这事了。我们不做第一,也万万不可做最后。” 墨箴说:“本宫原本没什么东西,就这些日子太后和皇上赏的,你帮本宫选件合适又贵重的送去吧!” “那好,奴婢这就去,选了来让娘娘定夺。” 两个时辰后,她又来报告,说挽情生了一个女儿。 墨箴问:“这礼物要怎么送过去?” “别人多半是派人送到公主府,但娘娘刚来,并不明白这些。依奴婢看,不若娘娘去太后那里,请太后代为转交。” 墨箴点头,紧接着就去隆福宫。 太后正在高兴,见到她来,疑惑地问:“你怎么出门了,也不在屋中好好休息?” “儿臣没事,太医说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动一动,所以特来给母后说一声恭喜。” “你倒有心了!”太后一笑,拉着她坐下来,“身子怎样?有什么想吃的?有什么不爱吃的?” 墨箴一一答了,让宝奁将礼物呈上来:“儿臣选了件玉器给皇姐做贺礼,但不知要怎么给她,所以想烦母后帮忙转交。” 严附美怀孕 “好,哀家一定帮你!”太后拍拍她的手,让寒梅将礼物收起来,然后说,“你对她这般好,等她坐完月子,哀家要叫她进宫来给你传授传授经验!虽然哀家也生过孩子,但到底年代久远了,记不得多少。她这里刚刚好!前阵你刚怀上,哀家就想让她来,但她快生了,哪敢让她出门?” 她这么一说,墨箴倒不知说什么,拒接也不是,答应也不是。正为难,听太监通传:“冉淑妃驾到。” 冉淑妃也是来送礼的,见到墨箴微微一怔,没想到有人赶在了她前头。这是太后第一个孙子,礼物白白送去公主府,倒不如拿到太后面前现一下,到底留个好印象。挽情那人难以讨好,直接送去,怕什么也捞不着。 其他人大约也明白这个道理,但除了她却没人再到太后面前来。唯有严附美,是直接送到秦非面前。秦非索性让她代替自己出宫,去看挽情。严附美得了这个恩典,喜不自胜,开开心心地去了。 挽情听说严附美驾到,却是不想见。 她坐在床上,对喂她喝汤的驸马说:“你去吧,就说我刚睡下了。” 驸马放下勺子,将汤碗递给丫鬟:“月牙儿,你来,督促着公主喝完。让我知道又偷偷地倒了,看我不罚你!”挽情是公主,被皇上和太后怜爱的公主。自怀孕后,各种山珍海味没少吃,有时候难免厌烦。 月牙儿接过,不满地咕哝:“是公主不喝,怎么要罚我?” “因为我舍不得罚公主。”云轻幕一笑,转身离开了房间。 月牙看着挽情:“公主,驸马待你真好呢!” 挽情晲她一眼:“待你就不好?看你没大没小,都敢和本公主开玩笑了,别人家的丫头,哪是这样子?” “那是公主不嫌弃。”月牙舀起汤喂她。 云轻幕毕恭毕敬地去见严附美,严附美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挽情嫌弃了一遭,说了几句场面话,又开开心心地回去了。 到孩子满月那日,秦非亲自去贺喜,也携了她。她一时间骄傲得没法,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,吃饭时就装作胃口不好。 挽情冷冷地瞧她一眼,秦非发现,警告地瞪了她一眼,有些不高兴。她怯怯地低下头,斯文地吃着东西,仍是没吃多少。秦非想她不敢惹怒自己,应该不是装模作样,就道:“回去了叫太医瞧瞧。” “是……”她小声回答。 待回了宫,便传出她怀孕的消息。她已买通了太医等人,有人怀疑也问不出个什么来。一时间,风水轮流转,太后和秦非的赏赐绵绵不断地送到旖旎殿,嫔妃也上门探望,简直要踏破旖旎殿的门槛。 墨箴也选了件礼物叫人送过去。 她怀孕时,秦非只来探过两三次。之前她不觉得有什么,反正她也不欢喜见到他。但现在严附美怀孕,听说他天天去,她心里就陡然失落起来。再想想太后平时挺讨厌严附美,这时候也是异常关心和开心,她更觉得难受,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。 不染俗世的她,初初体会到人情冷暖,但也只是这样。她想不到两个人同时怀孕,这背后会有多大的利益冲突。夏兰每次看她的眼神,都是忧心和怜悯的。 碎嘴 青鸾宫的珍房里,放着太后和秦非赏赐的各种奇珍异宝。两个宫女过来取人参,禁不住闲言碎语:“跟着这个皇后,真是不得靠!” “是啊,先前皇上不来,以为一辈子就那么惨了呢!结果上天垂怜,让她怀了孕,她却不知抓住机会!现在严附美也有了,她这里要生个皇子还好,皇上记不住她也断不会委屈了她!若生个公主,只怕这里就成冷宫了!” “现在和冷宫有什么差别?若不是太后还记着,外头的石阶已经长草了!我看纵然生了皇子,皇上也记不住的,还得靠太后护着!” “这样的人,真真无用,实在看不出哪里是凤凰降生!你说杜将军不是被人骗了吧?” “那可难说,指不定就是杜将军安排的!婉妃渐渐不得宠了,他要保住自己的地位,总得想办法不是?” 墨箴从花园散步回来,恰巧从外面路过,愣怔地从开始听到了最后。 二人拿完人参出去,猛见她站在外头,吓得脸一白,扑通跪在地上,颤颤巍巍地道:“皇后娘娘……奴婢、奴婢……奴婢见过皇后娘娘!” 墨箴没说什么,举步朝前走。她身边只有琳琅和宝奁,宝奁瞪了那两个宫女一眼:“活得不耐烦了!到底太后还记着,皇上也不是说忘了,你们倒会预知未来了?” “奴婢该死……奴婢该死……”二人害怕地直磕头。 “宝奁。”墨箴在前头叫了一声,宝奁没再说什么,跟了上去。 等她们走远,二人抬起头来,其中一个道:“连罚人都不会,日子能有多长?” “姐姐你就别说了……”另一个拉她起来,赶紧将人参送到膳房去。 因这个插曲,墨箴回到房间闷闷不乐。 前阵子还好,大家尽心尽力地伺候着,总以为她的好日子要来了。严附美一怀孕,大家就像看清了形势,觉得她一辈子不会有出头的日子,这种嚼舌根的话她已不是第一次听见…… 怪她吗? 她又能做什么? “娘娘为她们难受什么?”宝奁道,“自己身子要紧!” 墨箴叹口气,对她道:“摆棋!” “下棋多耗心神儿?”宝奁口上这么说,还是去准备棋盘,“摆哪里?” “暖阁里吧。”墨箴说,默了一下,叹气,“想喝茶……” “太医说了,不能喝茶!”琳琅倒给她一杯温水,又将宫女才端来的点心拿给她,“要吃吗?” 她捻了一块,小口小口地咬着,心事重重。 琳琅见了,也是叹气:她在凤凰山无忧无虑,哪是这幅样子?这皇宫,生生把人毁了! 一会儿,宝奁过来:“棋好了,娘娘要谁陪你下呢?” 墨箴忍不住笑:“你还会陪我下么?” “你明知道奴婢不爱这个!”宝奁摇头,“琳琅是高手,让她陪你!” 太后生病 琳琅扶着墨箴过去:“我哪里下得过娘娘?也是陪娘娘多了,才练出来的!要说的话,还是看娘娘和阿媙小姐下起来畅快!” “是啊,阿媙小姐人虽小,下棋却是厉害。”宝奁口气有些落寞,这里已进宫半年,也不知阿媙小姐如何了…… 墨箴想到墨媙,也是难受,淡淡地叹了一口气,对她们道:“以后少提她吧,我没和太后说她,要被她知道了,问起来难以解释。” “是。”二人轻应。 过了几天,听说太后病了,墨箴前去探望。 太后躺在床上,咳个不停,呼吸很是难受。床帐低悬,她一只手伸在外面,上面覆了丝帕,太医四指按在上头把脉,一直声吭。 “太后,皇后娘娘来了。”站在床头的寒梅出声。 太后扭过头来,另只手抬了抬,寒梅便将床帐掀起。她看着墨箴,虚弱一笑:“怎么就惊动你了?你这身子,比哀家还金贵!” 墨箴走过去,立即有人搬了座来,她先福身:“见过母后。” 太后轻轻颔首:“坐吧。”说完,寒梅又将床帐放了下去。 墨箴谢了恩,坐下后问:“母后怎么了?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?” 太后叹气:“身子不行了!年初看着就行将就木的样子,拖到现在,是上天垂怜了!” 太医收回手,伏地道:“太后身子尚健,只要好好调理,会恢复如初的!” “如初?如哪个初?”太后一笑,收回手,“下去吧,该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!” 太医顿了一下,起身退出,这里寒梅又和宫女将床帐完全挂起。 太医刚走到屋中,就听说皇上驾到,他立即跪下。 墨箴也忙站起身,转过头,就见殿门开启,秦非牵着严附美的手走了进来。 严附美穿着一身紫红色,含羞带怯地随在秦非身边。进门后抬起眉梢,看到墨箴后愣了一下,继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。 墨箴心里霎时不舒服。她没和她争什么啊,她为什么要这么看人? 待秦非走近,她福身:“叩见皇上。” 秦非看着她,大约没想到她会在这里,愣了一下才道:“平身吧。” “谢皇上。”墨箴退开,看着那凳子,想说一声“皇上请坐”。但想到是自己坐过的,便觉有些不自在,因此没有开口。 秦非却是撩袍坐了下去,握住太后的手问:“母后怎么又病了?” “人哪有不病的?”太后道。 “太医呢?” “微臣在!”太医在身后出声。 秦非回头:“诊过了?” “是。” “那退下吧!”等太医起身,他又将人叫住,“皇后和附美都在这里,顺便到外头诊诊脉。” 墨箴和严附美俱是一愣,然后应声出去。 荣贵领她们到暖阁,让她们在软榻上坐下。宫女拿了一块丝帕缠在她们手腕上,一会儿这里是太医把脉的地方。接着又拿了一块让她们攥在手中,然后端了矮桌放在她们身边,才叫太医进来。 快结束 太医先跪在墨箴面前,将脉枕放在矮桌上。墨箴把手放上去,手里揉着的那块帕子正好将手指盖住。 墨箴这里无大碍,太医把完脉,移到严附美身前。严附美将手伸出去,感觉到太医有力的手指按在腕间。一会儿后,那手指突然颤了一下。她眼睛缓缓瞟过去,正好太医也缓缓地抬起头来,惊恐地看着她。 她看着他,不动声色。 太医随即垂下头,又过了一会儿才将手收回去。 荣贵在旁边问:“怎么样?” “好……”太医说,“都挺好……” “那你等等。”荣贵说,“一会儿皇上要问太后的病情。”若不是那样,也不会叫他给皇后和附美看诊。 果然,等了一会儿,秦非就来了。 墨箴和严附美起身,想要请安,他摆手:“坐着吧。”然后自己也在一处位置坐下来,问太医,“太后病情如何?老实告诉朕!” 太医身子颤抖了一下,低埋着头道:“回皇上,太后心肺不佳,天一冷就犯病,这是没法根治的。依现在的情况,必须静养,不可疲累受寒,更不可情绪过激,否则……” “否则怎样?” 太医的音量低了一些,似是害怕:“微臣不敢断言!但仅是现在这样,不再加重病情,太后的日子……” “说!”秦非冷声道。 “两年。”太医说,“以微臣现在之力,可保两年。至于将来,要看两年后的情况。” 秦非沉默了一会,又问:“其他人的看法呢?太医院可有讨论过太后的病情?” “这……”太医不敢说。 秦非叹口气:“退下吧……” 太医退下后,他也站起身,严附美急忙走过去。 墨箴一见,也缓缓地站起,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。 他视线淡淡地扫过她,没有理会,转身往外走。一边走,一边幽幽地道:“到结束的时候,才发现日子过得特别的快……且还没有过够。” 严附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,抬头看了他一眼,然后低下头,安静地跟在他身边。 直到他们走远,墨箴才对宝奁说:“我们也走吧。” 走到外面,遇到两个宫女,她叫住问了一下:“太后睡下了吗?” “睡下了。” “那本宫直接回宫了。”她说。 但她心情压抑,一路上叹了好多气。 . 严附美此前收买了两名太医,却没有今天这个。她怕他将自己的秘密抖出去,就让人带了一盒金子出宫,直接送到他府上。 太医不敢不收。他知道,若拒绝,可能活不到明天早上。只是收了后该怎么办?可以选择忠于严附美、守口如瓶,也可以选择向皇上告发……若是告发了,他肯定也会受到惩罚,还有之前给严附美诊脉的同僚…… 他焦虑地叹气,决定还是先守口如瓶。看了一眼金子,将盒子盖上,门外突然传来家仆的声音:“老爷——” 他吓一大跳,怒喝道:“做什么?!” 求救 家仆也吓了一跳,战战兢兢地道:“公主府的月牙姑娘来了,说阿妩小姐哭个不停,好像发烧了,请老爷速速过去一趟。” 他一听,马上提了药箱出去。走到花厅,坐着的月牙站起身,匆匆福了一下:“梁太医!” “姑娘不必多礼!”他急忙道。这月牙是公主面前的大红人,公主得宠,连带她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也有几分面子,虽是丫鬟的身子,却不是一般人得罪得起的。 月牙说:“马车在外面,驸马特意差我来接太医,太医请吧。” “姑娘先请。”他道。 月牙点头,匆匆出门。上了马车,她道:“下午开始,小姐哭得异常厉害,刚刚吐了奶,驸马说有些发烧。” 梁太医点了点头,心中开始琢磨起来。 到了公主府,月牙直接领他去内室。他进门见了挽情和云轻幕,忙跪下请安。 挽情袖子一甩,急道:“赶紧去看看!” “是是是……”来不及说什么,他急忙奔到床边,开始给小婴儿诊断。 挽情站在后面,望着孩子病怏怏的样子,嘤嘤地啜泣起来。 “情儿,别担心。”云轻幕轻声安慰,将她揽在怀中,“小孩子总是脆弱,有点伤风感冒是难免的……” 挽情哭道:“她这么小,才几十天的孩子……再小的病也可能承受不住啊……” “别哭了……”云轻幕搂着她往外走,“我们先出去,免得打扰到太医。” 她摇头:“我不哭了,你让我看着她……” 一会儿后,梁太医收回手,对他二人道:“小姐是受了凉,有些发烧,幸好发现得快,不至于有大问题,喝点药就没事了。” 挽情一听,放下心来,叫月牙:“跟太医去抓药,打赏太医!” 梁太医忙谢恩,又道:“不过小姐现在不宜喝过浓的药,药煎得清、药效来得慢,至少也要三天才有起色,七天左右可大好,半个月会痊愈。” “那么久?”挽情皱眉,“从出世到现在,才几个半月呢?” “这……”梁太医垂下头,不敢答话。 挽情叹口气:“去吧,这半个月就麻烦梁太医专为我家妩儿看诊!对了,听说母后生病了,谁去看的?” “是微臣。”想到严附美的脉象,梁太医的手有些发颤。 “病情如何?” “不算严重,但必须要仔细调养。” 挽情点头,第二天才去看太后,没有提莲妩生病的事。 过了十来天,莲妩痊愈了。又观察了两天,确定她健健康康,挽情才叫梁太医不必再来,并再叫人打赏。 梁太医闻言,扑通一声跪下:“公主!微臣不敢领赏,只请公主救微臣一命!” 挽情眼睛一眯,明白他是有事求自己。难为他十几天来小心翼翼、尽心尽力,便决定听一听他怎么说。 “什么事?” 自作孽(1) 梁太医看了一眼屋中的丫鬟,挽情挥手让她们退下,他才一边磕头一边老泪纵横地道:“严附美她……她没有怀孕!” “你说什么?!”挽情霍地站起,“这话你可不能乱说!”被秦非知道,不知道死多少人。 梁太医把那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,连连磕头:“微臣说的句句属实!” 挽情听了,看着他:“你都告诉了谁?” “微臣谁也不敢说……”梁太医又把严附美赠他金子的事说了,“微臣担心被斩草除根,暂时没敢退回去!但是,微臣又不敢告诉皇上,臣怕……” 挽情冷笑一声:“你却是告诉本公主了?” 梁太医又使劲磕头:“微臣不知道该怎么办,所以想求公主指条明路!” 挽情沉默了一下,问:“那皇后娘娘怀孕是真的吗?” “回公主,皇后是真的!” 挽情又想了许久,才道:“严附美作这个假,从太医到医女、到记月事的女官……背后定有一大批人被收买!本公主倒想看看她接下来有计划!若这事被拆穿了,你必然不是最惨的那个,但也不会太好过!你先回去吧,若有事,本公主会力所能及的帮你。” . 明明才过了中秋,那时候天还有些热。但一眨眼,天居然开始下雪。墨箴从前没见过雪,又是惊奇又是兴奋,天天都要出去走一走。先去太后那里请安,问问太后的病情,然后沿路回去,边走边看银装素裹的景致。 琳琅和宝奁也对这样的美景惊叹连连,自然都陪着她。只难为夏兰,生怕她哪里冻出病来,天天都要劝她一回,让她别去。 她哪里肯听,好不容易找到个让自己欢喜的事情,岂不抓紧时间去体会? “湖面好像没动,是不是结冰了?”走出隆福宫,宝奁远远地指着湖面。 幽仙湖是皇宫最大的湖,几乎所有宫殿都是围着它建造。 墨箴说:“应该不是吧?过去看看,本宫还不知道结冰是什么样子的。” “我们也不知道啊!”宝奁笑道,然后和琳琅一起扶着她往湖边走。 “别急,慢一点。”琳琅提醒。已快六个月的身孕,实在不该这么乱来。“依奴婢看,再要出来必须得坐步辇了!这么远的路,你哪受得住?再者,这下了雪到处滑,只我和宝奁也不行,得多带几个人。” “你明知我只和你们在一起才自在。”墨箴皱眉。 走到湖边,宝奁捡起一块石子往湖中扔去。只听咔嚓一声,有什么东西碎裂。 “难道是结冰了?”宝奁自语,对琳琅道,“你扶好娘娘,我去看看!” “你慢点,别栽下去了!”琳琅担心地看着她,对墨箴道,“你看看她,野性子一点也改不了,不是上树就是下田!” 自作孽(2) 宝奁已步下湖边的石梯,闻言回过头来:“你哪里上树了?再说,这是田吗?你真不把皇家御苑当回事!” “疯了你,小心有人!”琳琅低叱一声,四周看了一眼,没见到人才安心。 宝奁笑笑,蹲下身去摸水面,真真有一层阻力。她竖起食指,使劲一戳,将那层阻力戳穿。刺啦几声碎裂声,她抓起一块,嘶了一声:“好凉!下面的水更凉!” “你快说说什么样的!”墨箴问。 她点头,一边研究一边报告:“很薄,透明的,就像……琉璃那之类的东西!” 墨箴扑哧一笑:“你一说琉璃,我就想起琉璃来了!” 宝奁没好气地道:“你一说琉璃,我就想起琉璃的主子来了!”既然不能提阿媙小姐,那就这么称呼吧! 墨箴一听,有些惆怅。 宝奁摇摇头:“不是说结了冰人可以随便在上面跑吗?这一戳就烂,谁敢上去?” “或许等有人在上面跑了,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”墨箴说,“你快上来吧!这冰天雪地的好冷,我们该回去了!” “好!”宝奁答应,站起身,脚一滑,整个人往水里栽。 “天!”墨箴大叫,“你小心!” “小姐救我!”她吓得魂飞魄散,待身子稳住,下半身已完全陷在水里。刚结一层的冰块碎在周围,扎得她胳膊隐隐作痛。 “你别急!”墨箴拍拍胸口,对琳琅道,“你去拉她起来,慢一点。” 琳琅拍拍她的手以表安慰,然后下去拉宝奁。 墨箴站在湖边,急得不行,根本没注意附近早已出现其他人。 幽仙湖四周有许多供人休憩游玩的亭台楼阁,暖雪阁有绝佳的地势和角度,站在上面可远眺、可俯视,能将整个幽仙湖和大半座皇宫尽收眼底。 其实平时在这里看景不怎么样,顶多是视野开阔。唯有下雪后,万物同色、天地苍茫,那一眼看出去,有人觉得壮阔,有人觉得渺小,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。 严附美自宣布怀孕后,少有出门,成天在屋里憋得慌。最近听说墨箴经常出门,她也出来转转,首选的便是暖雪阁。 暖雪阁是专为赏雪而建,里面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取暖设施。人在里面,门窗一关,绝不会感觉一丁点冷。就算赏雪时开了门窗,只要将炉子燃起,屋中也是热烘烘的,要靠近窗口才能察觉到凉意。 严附美带着一群人从旖旎殿出发,到达暖雪阁。一路上过来,已有一些疲累,她便先在暖榻上休息,而宫女则在四周做准备,以备她一会儿要到外面赏雪。 春乔先到外面观察,研究从哪里看出去的景致比较漂亮,结果看到了墨箴。她进去告诉严附美,严附美懒洋洋地起身,移到窗口去看,见墨箴她们沿着小路逶迤而行,最后在湖边停了下来。 自作孽(3) 严附美一笑:“皇后娘娘一定不知道这里有专门赏雪的地方。” “娘娘要把地方让给她不成?” “哼,她要本宫就要,她不要本宫也不要,当然就让给她!”顿了一下,她转身,“走,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坐!” 春乔扶着她出去,其他的宫女和太监想跟,她道:“春乔跟着就行,你们在这里收拾妥当些,一会儿皇后娘娘要来。” 走到湖边,正好遇到宝奁落水,春乔一惊,张嘴想要叫人。她将人拉住:“你做什么?” “救人啊……”春乔见她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,不禁有些害怕。 严附美四周看了看,低声道:“这附近都没有人,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……我决不能错过了!” 眼看琳琅下去拉宝奁了,她快步朝墨箴走去,没注意到远处的长廊尽头有人出现。 是进宫来看太后的挽情,手上抱着女儿,身边只有月牙跟着。 挽情一上长廊,就听到有人喊救命。她疑惑地看过来,只见一个人影站在湖边,远远地看不大清楚。 “有人落水了!”她加快脚步,“这下了一夜的雪,怕是有些结冰,不被淹死也被冻死!” “公主你慢点,小心小姐!”月牙急道。天气冷得万籁俱静,只听见人的呼救声,她一边小心脚下的路,一边去看湖边的情况,突然见多了两个人,都鬼鬼祟祟地躬着身子,不禁疑惑:“她们要做什么……” 挽情突然见前面那人挺着肚子,猛地再去看后面的人,一眼认出是严附美,她大骇:“是皇后!这人要干坏事!” 话音一落,就见严附美伸出双手,猛地朝墨箴腰上推去。 琳琅刚把宝奁拉上来,一回头,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,只来得及大叫一声:“娘娘——” 墨箴见她盯着自己身后,正要回头,腰间一股重力,整个人已经飞出去。扑通一声,她落进了湖里。 琳琅一见,扔下宝奁,自己跳了下去:“娘娘,手给我……” 宝奁正冷得发抖,扭头看见岸上的严附美。严附美先是有些害怕,接着得意洋洋地一笑,举起双手拍了拍。宝奁恨得牙痒痒,站起身想去打她,听见琳琅喊:“宝奁……快……帮忙……” 她回头,见琳琅拉着墨箴,都往水里沉,自己也就跳下去,一把抱住墨箴,对琳琅道:“你先上去!到上面拉!” 琳琅赶忙往岸边爬。她没有水性,她们三个人中,只有宝奁会水。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攀到岸边的石头,费力地往上面爬。 宝奁带着墨箴浮过去,突听春乔一声尖叫,接着扑通一声,水里多了一个人。她一看,是严附美,就三两下游到琳琅身边,将墨箴交给琳琅,然后倒回去,一把抓住严附美,将她的头使劲往水里按。 自作孽(4) “宝奁!”琳琅吓得大叫,“你做什么?!”手上的墨箴突然往水里沉,她忙抓住,使劲往上面拉,也来不及管宝奁了。 严附美在水中哇哇大叫,宝奁却是不管,发了狠地扯着她头发、抓着她肩,一遍一遍地往水里按:“你敢害我家娘娘!” “你放开我……”严附美手舞足蹈,“我……告诉……皇上……呜……噗……救命……” 挽情和月牙已到岸边,月牙瞠目结舌:“天……好泼辣的丫头!” 挽情扑哧一笑:“不就是像你吗?” 月牙脸一红:“依奴婢看,像公主比较多!”也不知刚刚是谁把石子踢到严附美身上,害得严附美也落水的? 已有宫人听到声音跑来,不一会儿就将人全部救了上来。 墨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,挽情一见,将孩子交给月牙,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。她睁开眼,看不清任何人,只道:“琳琅……宝奁……” 挽情一愣,然后道:“都在呢,别担心。” “那就好……”她松口气,晕了过去。 “皇后娘娘?”挽情叫了一声,见她动也不动,叫四周的太监,“步辇呢?赶紧将皇后抬回去,去叫太医了没有?” 太监刚抬了一座步辇来,正准备抬严附美呢,听到她的话,一时顿住,有些为难。 挽情一见,沉下脸:“愣着做什么?还不快动手?” “可是附美娘娘……” “附美大还是皇后大?”挽情想到严附美的所作所为就有火,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两度,吓到了孩子,莲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。 她站起身,抱过孩子安慰:“乖,妩儿不哭,娘没有骂你……” 这下子,那些太监不敢再管严附美,都去照顾墨箴,将人抬进步辇就匆匆往青鸾宫跑。 挽情也抱着孩子跟上去,地上只剩旖旎殿几个宫人,还有严附美躺在地上瑟瑟发抖。 春乔看着她们的背影,心中突然害怕起来,好像……一切都要完了…… . 秦非得知墨箴和严附美落水,沉默了一阵才说:“摆驾!” 他没说去哪里,但赵应全想,不是青鸾宫就是旖旎殿,就让人准备步辇。等秦非上了辇,仍没说去哪里,他只得大着胆子问:“皇上,去哪里?” “青鸾宫。”她是皇后,理应先去看她。而且,他也太久没见过她了,实在想知道她现在是何模样。 到青鸾宫,看到挽情在,他有些疑惑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 “进宫来看母后,哪知救了你的皇后。”挽情说。 “她怎么样了?”秦非走到床边,见墨箴脸色苍白,吃了一惊,“她怎么这副样子?” “那是在结冰的水,她又是怀孕的身子,能活着就不错了。” 秦非一听,觉得她是在责怪自己,不禁有些恼:“听说她老爱出来晃,也不带够人,早晚出事!” 自作孽(5) “那倒是。”挽情一笑,“她若不出事,严附美也不至于出了事!” “严附美?”秦非觉得她话里有话,不禁疑惑地看着她。 “严附美也落水了,你一向疼她,不去看看?” 他看着她良久,回头问荣贵:“谁去了?” “梁太医、周太医、吕太医!” 这三人,都是帮严附美造假的人。挽情看着怀中的女儿,双眼似笑非笑。 秦非在床边坐下,伸手摸着墨箴的额头,问太医:“皇后怎么样了?” 墨箴突然咳起来,连咳了几声,气喘吁吁地睁开眼,看着他:“你是谁?” “皇后娘娘有些发烧。”太医说,“刚刚受了太大的惊吓,现在还不清醒,想是认不得人。” 秦非点了点头,手掌摊平,覆在她眼上。 墨箴只觉眼前突然黑了,使劲眨着眼,妄图这样能让他的手移开。 她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,淡淡地发痒。他掀开手看了一下,看见她的睫毛长长的卷翘着,整个眼眶都带着一些水汽。 她感觉光线又亮了,再眨了眨,试图将他看清:“你是……” “别说话。”他的手又覆了上去,扭头问太医,“她情况如何?” 墨箴突然想起来,是他、是他……她的身子猛地僵硬,喘个不停。他感觉到,手顿了一下,大拇指按在她眉梢,慢慢地来回抚摸。 她颤了一下,头更加昏沉起来,听不清周围的声音,只感觉眉梢传来的暖意,一直暖到脚尖。好久,那抚摸的动作停了下来,覆在她脸上的手掌也渐渐离开,她低叫一声:“别走!” 她想将他拉住,但被子沉甸甸地压在身上,双手怎么也抬不起来。 秦非听到她的话,手停了一下,还是移开,却并没有移远,加上另一只手,一起移到了她太阳穴上,慢慢地按摩起来。 墨箴喘了两声,再次睁开眼,还是看不清他:“你……” “要说什么?”他俯下头,唇几乎贴上她的。 殿里已经无人,只有她和他,否则他的动作不会如此亲密。 “你是……秦非?” 他笑了一下:“秦非是谁?你怎么叫他名字?” 她突地哭了:“你不是他……他不会来看我……” 他手顿了一下,低头狠狠地吻住她,几乎将她的唇咬破。 “啊……痛……”她躲着他的吻,缩成一团,哭个不停。 他说:“秦非是你丈夫,除了他,任何男人都不能这么靠近你……” “呜呜……” “听到了吗?墨箴。” “听……听到了……” “那我是谁?” “秦、秦非……” “记得便好。”他摸着她的脸,怔怔地看着,突地叹了一口气,抬头望着这殿中的摆设,有些不明了自己在干什么。 为什么要对她做些呢?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…… 自作孽(6) 墨箴在哭泣中,慢慢地睡着了。 秦非走出寝殿,赵应全马上迎上来:“皇上,严附美……她……” “怎么了?”他不耐烦地皱眉,“不过晚些过去,她就等不及了?这里有皇后,她该懂事些。”他只道是他现在还没去看她,她就撒起娇来。 赵应全跪下:“皇上,严附美她……流产了。” 他蓦地站住,回头问:“你说什么?” 赵应全大起胆子再说了一声:“严附美流产了!” 夏兰领着两个宫女,正端着墨箴的药走过来,闻言呆住。严附美流产了?这事莫不是要怪到皇后头上? 秦非站了许久,才转身继续往外走。夏兰这时才回过神来,慌忙跪下,大气也不敢出。等他走远了,她才爬起来。想起挽情走之前的交代,她叫来一个太监:“去隆福宫找大公主或月牙姑娘,告诉她们,严附美流产了。” 太后的身体仍然不佳,挽情没敢把墨箴的事告诉她,只和她聊些开心的事,一边再逗弄莲妩给她看。 太后看着外孙女,开心得不行,道:“你一会儿去看看皇后。她这些天总来看哀家,有个人陪着说几句话,哀家当然高兴,但她不能一直这么下去。你看外面雪下了好几场了,她肚子越来越大,进进出出很不方便。你帮哀家劝一劝她,让她别天天来了,多注意休息。”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!这会子落了水,怕是一两个月不能下床了,自然不能再来。 挽情马上道:“儿臣一会儿就去,定不负母后重托!儿臣若劝不听她,就告诉皇兄,让皇兄去跟她说。” “你可别!”太后说,“她见着皇上就紧张,没事别吓她。” “还有这么一回事啊……”那刚才秦非单独留在屋里做什么? 过了一会,挽情见月牙在外探头探脑,对她道:“儿臣来好久了,先告退了。” “不吃了饭再回去?”太后不舍。 挽情脑子转得极快,笑道:“母后一说,儿臣倒想起妩儿该吃奶了,不然一会儿要闹了!离午膳还有一会儿,儿臣先去喂她,顺便休息一下,用过午膳再去看皇后。” 太后颔首,她起身离开寝殿。走了许远,才问月牙:“什么事?” 月牙悄悄地说了,她眸光一寒:“她好大的胆子,本宫倒要看看她想闹什么!寒梅呢?让她给本宫备辇。” 月牙马上去找寒梅,寒梅吩咐人去准备,而后到前殿找她,疑惑地问:“公主要出去?” “出去一趟。”挽情拍着莲妩,莲妩依依呀呀地望着她,已经开始找吃的,“太后问,你不要多说。皇后的事你可能已经听说一些了,千万别让母后知道,她现在受不住刺激。” “奴婢明白。”寒梅规矩地回答。 自作孽(7) 挽情点了点头,抱着莲妩出门,走到步辇前,又回过头来:“哪天有时间,你去颐安宫看看太妃她们,顺便带挽心过来陪陪母后。她小孩子,容易逗人开心。” 冬天的步辇,为了御寒,四面围得密不透费。她进去后,叫月牙:“你也上来。” 月牙跟上去,她把孩子交给她,伸手解起腰带来。 月牙一惊:“公主?” “嘘。”挽情瞪她一眼,“再不喂她就要哭了,这里到旖旎殿还有点时间,够用的。” 月牙撅了撅嘴:“给驸马知道,要生气的。” “那你不许让他知道。”挽情警告,抱过莲妩,将衣襟拉开,拨出肚兜下的一方乳房。莲妩的嘴马上凑过去,一口含住,使劲吮.吸。她一笑:“瞧你幸福的样子……” . 严附美回到旖旎殿,大家给她换衣服时发现她的裙子染着大片红色。不知情的宫女吓得了不得,春乔默默算了一下,想起她该是月事来了。 她自己看了一眼,感觉下腹坠痛,扶着肚子倒在床上:“还不快去叫太医……好痛……” 春乔见她脸色发白,不像是装的,对他人大吼:“还不快去!” 大家慌慌张张地跑了,屋中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。春乔快速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裙,但她脸色越来越白,抱着肚子在床上蜷成一团。 “娘娘,你怎么了?” “痛……”严附美声音发颤,说了这个字,再也没力气说别的,只剩下断断续续地呻yín。 春乔伸手给她揉着腹部:“肯定是冻着了!您葵水来了,被那冰水一冻,非同小可……” 她想打滚,却没有丁点力气,就躺在那里哭,心中想着:这比上次在太后那里受的鞭子还痛,不如直接痛死算了!都说生孩子最痛,她若真生,肯定受不了,若一直怀不上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…… 等太医来,她已快晕过去。趁着还清醒,她看着先前苦心收买来的三人,气若游丝地道:“流产……就说流产……”如此,还有机会打皇后一耙! 她昏了一会儿,等秦非来时,人已经醒了。肚子还在痛,不过已不像刚才那样痛得她想求死。 “臣妾有罪……”她见到秦非,想要爬起来,“臣妾没保住皇上的龙子……” 秦非见她和墨箴一样苍白虚弱,但墨箴“无事”,她却流产了,于是对她多了许多心疼,同时免不了怀疑起墨箴来。 他走过去抱住她,让她躺下:“别动,好好躺着。” 她抓住他的手,嘤嘤哭泣:“臣妾对不起皇上……” 哭了一阵,她自责地道:“都怪臣妾不懂事……皇后娘娘要过路,臣妾让她就是了……不然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……” 秦非手一僵,见她哭得太伤心,没有追问。反正墨箴怀着孕,就算真是她做的,现下也不能追究。虽然刚刚有一瞬他直觉怪墨箴,但这两人的性子他多少有些了解,谁像是会闹事的人,他心中有数,自然要仔细查个清楚。 自作孽(8) 严附美见他不说话,怕适得其反,没敢继续说,只伏在他怀中哭泣。哭也要适量,差不多的时候她也就不继续了,慢慢地低下声音来。 哭声还没止住,就听荣贵在外面说:“启禀皇上,长公主驾到。” 她吓了一跳,想起先前挽情也在湖边,也不知她看没看到…… 秦非问:“长公主可说有什么事?” “公主说来看娘娘。” “请她进来。”秦非将她放下。她呆呆地望着他,手心有些发冷。她好怕,好怕挽情看到了什么…… 他突然看向她,她吓得躲避他的视线,然后忍不住自责,干嘛要躲?这不是让他怀疑吗? 秦非果然是怀疑地看着她,她吓得不敢再看他,心想,走一步是一步吧…… 挽情走进来,先向秦非请了安,然后问:“附美状况如何?” 秦非一听,倒想起来:“朕还没来得及问,太医呢?”他朝门外大喊。 “太医……太医已经回去了。”严附美突然拉住他衣袖,“他们说只需要休息便是,这会子不用麻烦他们再走一趟。反正,他们还会再来的……” 挽情听了,对秦非说:“可巧,臣妹来的路上碰到了他们,问起娘娘的情况,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。附美痛失胎儿固然可惜,但接下来的保养更需谨慎,所以臣妹就斗胆将他们带了回来,交由皇兄亲自过问。他们瞒着我,总不至于皇上?” 严附美一听,神色有些着急,却是什么也不敢说,害怕多说多错。 秦非沉吟了一下:“宣他们进来。” 那几个太医是挽情派人去太医院叫的,三人来不及讨论发生了什么事,唯有梁太医明白,她可能要趁机拆穿严附美;至于另两人,还在胡乱猜测,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。 三人走进内室,严附美床前的床帐已经放了下来,春乔站在一边,头上冒着冷汗。 秦非坐在旁边,问:“附美状况如何?” 三人跪在地上,双臂发抖,谁都不敢先开口。 秦非听见严附美的呼吸急促了许多,眼睛一眯:“有什么不能说的?” 挽情一笑:“不若让本宫来猜猜?” 秦非看着她,她道:“皇兄,依臣妹看,附美娘娘是想隐瞒什么吧?比如,她刚刚将皇后娘娘推下湖的事?” 严附美猛地坐起来,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,慌慌张张地爬到秦非脚边,抓住他的袍子:“皇上,臣妾错了!臣妾不是故意的!” 春乔见她只着中衣,冷得瑟瑟发抖,却丁点不敢过去帮忙,而自己也跪了下去。 秦非脸色阴冷地看着她,一掌将她推开: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 严附美趴在地上,望着他,不敢再靠近,大哭道:“臣妾错了……臣妾只是怕皇上有一天不喜欢臣妾了……臣妾再也不敢了,你原谅臣妾吧!” 自作孽(9) 挽情看了秦非一眼,佯装不忍地劝道:“虽然附美不对,但她刚刚小产,还是当心身子要紧。”见他不说话,她叫春乔,“还不快扶你家主子上床?”然后又叫那三个太医,“过去给附美看看,别摔出毛病来!” 三人愣了一下,周太医和吕太医互看一眼,欲起身去做个样子。 挽情此时又对秦非说:“我知道元太医是专门给你看病的,刚刚见他在皇后那里。都是你的人,总不能厚此薄彼,要不要也叫元太医来这里看看?” 秦非怒道:“看她做的好事!她还想让元太医给她看?” 挽情瑟缩了一下,不敢再说话。当然,只有她知道,她的话已经说够了。 梁太医听说要叫别人来,明白了她的意思。她必然要将严附美假怀孕的事拆穿,若他此时不主动招认,后面查起来,怕是株连九族的大事!他立即趴在地上,磕头大叫:“皇上饶命!皇上饶命……” 刚刚上床的严附美已经僵住了身子。她不知怎么办,只能呆坐着。 秦非看着梁太医:“饶什么命?你犯了什么错要朕饶你的命?” 梁太医望着他,犹豫了一下道:“严附美她……她……她从来没有怀孕!” 严附美眼睛一花,猛地倒在床上晕了过去。 “娘娘——”春乔大吼,掀开床帐扑进去。 秦非回头,看见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中央,握紧了拳头:“给朕再说一遍!” 梁太医道:“附美她……没有怀孕。” “是吗?”秦非又看着周太医和吕太医,“你们说呢?” 二人不敢再撒谎,立即招认。 秦非腾地站起,一掌拍在椅子上,椅子四分五裂。 “召元太医!” 旖旎殿中,只闻他的怒吼。 元太医来给严附美把脉,证实她从未坏过孕。她晕倒在床上,一直未醒,秦非转身离开……春乔猜他这一走,多半是一辈子不会再来了。 挽情厉声吩咐:“今日的事,不准传到太后耳里!否则,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,唯你们是问!” 秦非停下脚步,回头扫了众人一眼:“都听见了吗?” “听见了!”众人回答。 . 墨箴睡了两三天才清醒,身子很虚,不敢下床。落水那一刻的记忆很清晰,却又像是梦,她根本不敢去想。最不敢想的是是被人推的那一下,她希望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,她不愿将人性想得那么丑恶…… 午夜梦回,她一次次地被人推进水中,一回头,总见严附美站在岸上,叉着腰张狂地朝她大笑。后来,甚至连不相干的淑妃、婉妃也出现了!还有秦非,他也站在岸上笑,他周围站了好多人,男男女女,全都陪着他笑…… 她汗水淋漓地醒来,咬着被子哭泣。 “娘……阿媙……” 旁边有什么在动,她掀开被子,看见床帐被掀开了。朦胧的灯光中,秦非坐了下来。 原来,这是一场梦。 是梦是醒? “阿媙是谁?”他问。 “没……”他摇头,拉起被子蒙住头。纵使在梦中,她也要护住阿媙,决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。 秦非将她的被子拉开,伸手揩着她额头上的汗:“怎么出这么多汗?做噩梦了吗?” 她哭起来:“你就是噩梦啊……” 他手一顿,缓缓地收了回去,坐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她。 她也看着他,见他一直不动,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梦。烛火闪了一下,他的影子也闪了一下。 突然,他笑起来:“噩梦吗?你就那么见不得朕?罢了,你还太嫩,等你受够了苦,你便知道,只有朕才能给你想要的!到时候,你会和别人一样,求着见朕……” 他手覆在她眼上:“睡吧……墨箴。” 她眼皮沉重地阖上,倒是安稳地睡了过去。一整夜,没再做过梦。等天亮了,就分不清这一幕是真是假,是梦是醒了…… . 喝完药,墨箴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,一只手抚在肚皮上,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。 “娘娘,你在想什么?”琳琅给她拉拉被子,“你这样,真让人忧心。” 她回过神,摇头:“没事。”说毕,又看着远方。 琳琅握握她的手:“没事了,严附美不会伤害你了!” 她手一抖,看着她:“真的是她?” 琳琅点头,正要说什么,她突然激动地哭起来:“为什么?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!” 夏兰跑过来,按住她:“娘娘别激动!在宫里就是这样的,总要争来争去……” “谁要和她争啊!”墨箴大叫。 “是她要争!娘娘刚进宫就怀了孕,对她来说就是威胁,她怕皇上喜欢你不喜欢她,自然要想办法的!” 墨箴难受地哭泣:“可皇上不喜欢我呀!” 夏兰和琳琅一窒,没有说话。帝王的心思,谁能揣摩得透呢?虽然看起来他没来过几回,但这几次来都屏退众人单独待在床前,甚至还半夜过来……只是她都昏睡着,并不知晓…… 墨箴说:“后宫这么多人,皇上明明最喜欢她,她却要害人……就是因为皇上喜欢她,她才有这个胆子吧?” “就算是又怎样?那也过去了,她以后哪里还有机会?” “什么意思?”墨箴疑惑地看着她。 夏兰想了一下,干脆和盘托出:“她根本没有怀孕,是撒谎骗大家的,为的就是要争宠!” 墨箴睁大眼睛,身子猛烈地晃了一下,大受打击地摇头:“就因为我怀孕吗?她为什么要这样……这后宫就有那么多东西可争吗?皇上的宠爱就那么重要吗?” 夏兰同情地看着她,不知道如何安慰。宫廷就是这样的,哪比得她原来的世外桃源? “那她呢?她现在怎样了?”墨箴又问,“她做了这些事,有人惩罚她吗?” 突变 “当然。”夏兰点头,“皇上还在生气,没理会她。听说她也在生病,却连太医也不给派了!照现在这情形,她那里怕慢慢变冷宫吧?但她此前那么受宠,皇上现今只不管她,等气消了或者你这里平安了,会再对她好也不一定!但是,就算对她好,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,她若再犯点什么错,怕是永无翻身的机会!” 墨箴听完,突然笑了一下:“这地方,真是步履维艰……” “这话倒是真的。说句娘娘不中听的话,你若有个三长两短,害了孩子,皇上怕是不高兴的。” 墨箴点点头,感激地道:“姑姑,烦你费心了!现在我都明白了,以后不会再这样大吵大闹!” “娘娘要怎样都是应该的。”夏兰自然不会说她此举是在吵闹,“只要不落人口实就是了。” . 这个冬天注定不安稳。墨箴刚刚好些,太后又出了事。 这天荣贵突然来请墨箴,叫她速去隆福宫。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夏兰趁她更衣的时候告诉她:“太后前几天突然病重,她和陛下担心你受影响,不许人告诉你。今儿个想是情况严重了吧……娘娘,等会儿到了那边谨慎些,奴婢刚刚问了荣公公,说大家都去了,大公主也进宫来了……这时候,可千万别错了哪里。” 墨箴一听,紧张起来。这就到时候了吗?不是说还有两年…… 穿好衣服,夏兰又悄悄地告诫了一句:“这次是有人在太后身边乱说话才害的太后,一会儿如果皇上要处置谁,你可千万别应声!” 墨箴听得糊里糊涂,想问个明白,外面荣贵已经在催:“皇后娘娘,你好了吗?” “娘娘?”夏兰看着她。 她点头,夏兰才向外答应:“好了!公公,辇备好了吗?” “好了!”荣贵大声应道。 夏兰便先过去开门,琳琅和宝奁扶着墨箴出去,没走几步就上了辇。辇一抬起,荣贵就催促:“快些!抬稳些,别闪了娘娘!” 墨箴身子晃了一下,伸手抓住一角,僵硬地靠在座位上。步辇抬得很稳,只有一些小晃动。她知道外面少说也有十来人,但一路上却出奇地安静,只听见些许淅淅沙沙的声音。 时间很难挨,好久都还没到,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,见外面飘着雪花。旁边跟着的小宫女头上,已经白毛毛的一片。 其中一个宫女突然抬起头来,居然是琳琅。琳琅抬起手,将帘子放下去。她见她双手冻得通红,忍不住心疼。 坐了一会儿,她又掀开另一边的帘子,也见下面有几个宫女,其中一个应该是宝奁了。她放下帘子,深吸几口气,令自己平静下来。 到隆福宫门口,琳琅和宝奁将她扶下辇,她趁机在她们手上摸了一把,接触到的是刺骨的冰冷,一下子心疼得要掉下泪来。 临终交代 “你可算来了。”旁边传来声音,她抬起头,见挽情走了出来。 挽情双眼泛红,亲手将她接过去:“身子怎样?还受得住吗?” “多谢皇姐挂念,我没有事。” 挽情携着她的手,边走边道:“母后就等你了,你可别哭,她不放心的。” 她本来不哭的,听了这话,突然就掉了两滴泪。挽情给她擦掉:“说着你就忘了……”说毕叹口气,自己也拭了拭眼角。 寝殿外站了许多嫔妃和太妃,墨箴到的时候,大家都向她请安:“叩见皇后娘娘……” “墨箴来了!”里面传来秦非的声音。 挽情一把将门推开,扶着墨箴走进去。 坐在床前的秦非站起身,大步向前跨了几步,伸手拉着墨箴,飞快地折回床边,将她的手交给太后:“母后,阿箴来了。” 墨箴第一次听她说自己的名字,忍不住愣了一下,扭头怔怔地看着他。 “阿箴……”太后握着墨箴的手不自觉地使力,干枯的手指掐得她生疼。 “母后,我……儿臣在。” 太后看着她,难受地滴下泪来:“好孩子,母后要扔下你了……” “母后……”她摇头,强忍着泪。 “非儿……”太后另一只手又去拉秦非,秦非赶忙用双手把她握住。 “答应母后,一定要善待墨箴……” “我答应你。”在她生命最后一刻,秦非撇下帝王的身份,只做他的儿子,不再用他专属的自称。 “你可别骗母后……”太后看着他,“母后不求别的,只希望……你能让她平平安安地过一生。” 秦非突然顿了一下。平平安安?什么是平平安安呢?皇宫里,步步惊心,他不知道什么是平安。 “非儿!”太后以为他不答应,不禁着急地看着他。 “我会的。”秦非说,“我会让她平安,一生平安……”一句话说出来,心中好像有什么在崩塌,彷佛让她平安了,自己就舍弃了什么。 “那就好……”太后叹口气,又移动眼神去看墨箴。 墨箴却是被秦非的话震住,正愣愣地望着他。 “阿箴……” “母后!”她回过头,“儿臣在。” “非儿是皇上,很多事身不由己……” 她点头,眼泪已经盈满眼眶。 “你、莫……怪、他……”太后望着她,说完了今生的最后四个字。 她两只手分别握着秦非和墨箴的,原本想将它们拉在一起,但这工作只做了一半,就再也没有力气。 “母后!”挽情大叫一声,伸手捂住嘴,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,墨箴也猛然哭起来。 秦非看着她沉寂的面容,满脸伤痛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收敛所有的情绪,站起身,又成了那个帝王。 他抬起手轻轻动了一下,跪在下面的赵应全站起身,对门外大喊:“太后驾薨——” 荒凉 秦非念及墨箴有孕在身、病又刚好,叫她不到重要仪式不必天天到太后灵前哭灵。但她不敢怠慢,还是天天去。 现在,她唯一的靠山没有了,不知多少人想着要对付她。她生怕做错什么给人抓了把柄,又岂敢仗势着他的金口玉言不守规矩? 每日午间大哭一次,光这里就要花一个时辰。其他人都会早一两个时辰去,她身子实在受不住,只能挨着这时间去。旁边有僧道念经,经没念完,不可能起来,她纵使觉得累,也要跪完那一个时辰。 地下的蒲团很软,膝盖不会痛,但腰和腿却是受不住。一起来,她整个人都打颤。 挽情见了,伸手扶住她:“娘娘身子要紧,皇上不是说了你可不必来?” 她摇摇头:“母后对我那般好,我哪能不来?若不是现在不方便,我宁肯夜夜守在这里。” “你有心了。”挽情也不好劝她,“娘娘饿了吧?这里有素食,你是在这里吃,还是回去吃?” 墨箴身子实在有些累,见大家都往隔壁用膳的殿走去,就道:“这里人多,我还是回去吧。” “那我送您。”挽情说。 出了殿,一人坐一架辇,墨箴在前,挽情在后。冰天雪地里,触目所及都是白,连亭台楼阁里猩红的梁柱也被裹上了缟素。 墨箴终于觉得荒凉。 这偌大的皇宫,从来就是金碧辉煌,连脚下的路都是五光十色。纵然白雪茫茫,也是华丽的风景。但现今,她却觉得萧索了。好像,这不过是一片荒原。除了孤单的她,就什么也没有。 “皇后娘娘!” 远处突然传来喊声,她微微一惊,拉开帘子,问外面的琳琅:“谁在叫我?” “不知道。”琳琅说,“娘娘先别急,像是前面那人,还有些远呢。” 她抬眼望去,一片白,好片刻才看清有个白色的影子在雪地上奔跑。那影子跑了几步,突然摔倒,黑色头颅在地上动了几下,又缓缓地站起来。 “怎么回事?”挽情的步辇已到旁边,她伸出头来问琳琅。 琳琅指了一下:“那个人好像要找娘娘。” 她看了一眼,对墨箴道:“娘娘有孕在身,正事都没法过问,管她做什么?我先送你回宫,一会儿派人去问问。” 墨箴还未开口,又听到一声“皇后娘娘”。她扭过头去,那人已经跑近了,一看,居然是严附美。 严附美双膝一弯,跪在雪地上:“皇后娘娘!奴婢错了,你饶了奴婢吧!” 墨箴不知她此举从何而来,狠狠地吓了一跳。 这个严附美虽然地位不高,但仗着秦非宠爱,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,今天居然在冰天雪地里朝她下跪? “皇后娘娘,奴婢错了!奴婢再也不敢与你争什么了……”严附美一边磕头一边哭道,“求你帮我向皇上求求情吧!我不想住冷宫!这么冷的天,那里连炭都不烧……” 钟庶人 “冷宫?”墨箴疑惑地看向挽情。 挽情没说话,淡淡地瞟了严附美一眼:“不烧炭就多裹几床被子!没有被子就绕着屋子跑几圈,不要来烦娘娘!” “我……”严附美着急地看着她们,“那冷宫不是人待在地方啊!皇后娘娘,你大人有大量、好心有好报,你饶了奴婢吧!奴婢不想死啊!” 墨箴张了张嘴,最后无奈地一叹气:“本宫怎么饶你呢?你说了这么多,但本宫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 “起驾吧。”挽情说,“娘娘还没用膳,别饿着了娘娘。” 墨箴示意琳琅将帘子放下,太监就抬着她的步辇走了。挽情这边,太监也想动,她伸手压了压,要他们稍等。等墨箴的辇走远了一些,她对严附美道:“你是急疯了吗?来烦她?” 最近的事,墨箴根本还什么都不知道。被她这一闹,怕是要回去问清楚的!要是听后出了什么事,谁负得起责? 严附美哆嗦了一下,满脸泪光地望着她,结结巴巴地道:“我听说……钟庶人死了……” 挽情惊了一下。 严附美看她的反应,就知道她还不知道:“是刚刚的事,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……是皇上赐死的……” 挽情总算明白是为何了。 钟庶人是这两个月才得宠的,皆因严附美假怀孕、伺候不了秦非,秦非找新鲜发现了她,连着临幸了好几回,也的确对她青睐有加。后宫都盛传她有取代严附美之势,谁知……人红遭人恨,才起来就被人害了。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!她若不到母后面前嚼舌根,母后也不会受刺激气坏了身子,再怎么样也还有两年,两年后太医医术精进,指不定还有两年……两年两年的下去,想看到儿孙满堂不是难事…… 但是,那一切都没可能了。 挽情知道她会死,但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快。看来她果然没猜错,这背后的事不那么简单。只是这严附美没多少脑子,见她死了,一对比自己的错误更大,就以为该轮到自己了。 但现在这时间,秦非哪有时间管她们?钟庶人的死,必然另有隐情! . 墨箴向琳琅和宝奁问严附美的事,但她们也不是很清楚,只说太后病重后秦非就把她打入了冷宫。 宝奁说:“她先前住的旖旎殿冬暖夏凉,是有来历的,听说是八世白帝为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建的。那个公主就叫旖旎公主,她住了后,少有人住过。皇上若不是特别宠爱严附美,断然不会让她去住。结果,一说打入冷宫,就让她搬去了凝香宫!凝香宫以前是殉葬的宫女和妃嫔赴死的地方,阴气沉沉,夏天都冷得人发抖!” “怪不得她喊得那么大声,一定不想待那个地方。” 一箭双雕 上次夏兰还说,等皇上气消了,会再去宠她也不一定。现在看来,怕是没机会了。其实她长得很美,是佳人一个,如此结局,未免可惜…… “我见她脸色也不大好,还以为是穿缟素的原因……” 琳琅看她一眼:“怕是本身也有病吧?那次落水她肯定也受了寒,但皇上真没给她派太医……女人哪里受得冷?如此一来,怕早已落下病根!” “为什么太后突然病重,她被打入了冷宫呢?”墨箴突然想起太后薨逝那天,出门前夏兰的嘱咐。看来,有人将严附美假怀孕的事告诉了太后,才害了太后! 她站起身,对琳琅道:“去叫兰姑姑来,我有话问她!” 夏兰来后,委婉地笑道:“娘娘好好养胎就是,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?她们都已经那样了……” “本宫不是要管!”她说,“但本宫既然在这里,对这周围的事总要有个数,何况这件事还与本宫有关!只有了解了才知如何避开,否则,哪天硬生生地撞了忌讳怎么办?” 夏兰听她这话,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在这宫廷里好好地活下去,便不再隐瞒:“皇上前不久宠了一个钟庶人,是她到太后面前说了严附美假怀孕的事,害得太后受了刺激。太后素来不喜欢严附美,皇上大概为了安抚她,加之又的确生气,就把严附美打入了冷宫。 “钟庶人那里也不好过,皇上把她大骂了一顿。她才刚刚得了几回宠幸,若不出这事,过了年就可能晋封了。如此一来,怕是一辈子没机会了……” 墨箴沉默一阵,愤怒地道:“那也是她活该,谁叫她害了母后!” 夏兰叹道:“严附美那么得宠,谁不抓住机会呢?想来钟庶人也知道太后讨厌她,才想去太后面前邀功吧?若太后没出事,现今就是钟庶人的天下了!不过,钟庶人现在也完了,真真有点鹬蚌相争的感觉!奴婢想,钟庶人地位那么低,就算得宠,她一时半会儿也该没胆子去隆福宫嚼舌根,指不定这背后有人唆使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?”墨箴看着她。 “其实奴婢真不愿把人想狠毒了,但有些事,不想透点,真会糊里糊涂被人算计了去!”夏兰无限哀伤地一叹,“娘娘要知道,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指着皇上活,平时丁点错不敢犯。皇上孝顺,太后的事事必躬亲,大家都是知道的。太后有什么事,她们必然打听得清清楚楚,就算不能博取皇上欢心,也必然不会做错了来让皇上怪罪! “太后需要静养的事,稍微有点地位的嫔妃都知道,只除了那些庶人。她们原本没什么机会,只等着下一次选秀的时候,新的秀女来了她们就回家,平时自然不会去打听这些。 “钟庶人侍寝了,还连着好几回,谁都怕她成为下一个严附美、成为新的威胁,自然想除了她。若有人趁机唆使她去刺激太后不是没可能的事!若太后真出事,就是一箭双雕之计!” 如若这样 墨箴一惊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故意害太后?” 夏兰摇头:“是害钟庶人和严附美。” “可是太后——”墨箴一愣,“她们居然不顾太后死活?只为自己铺路?!” 夏兰见她大受打击,同情地点头:“这里就是这样,比这更阴暗的事,奴婢也见过……娘娘,你冷静些,奴婢告诉你这些,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更好,不是拿来‘刺激’你的!” 她将“刺激”二字咬得极重,显然在指太后受了刺激出事的事。 墨箴点点头:“本宫明白。本宫一进宫,就是你在身边……你教了本宫许多东西、处处提点,让本宫免遭了许多伤害……若没你,本宫怕早就出事了……” 过了半日,夏兰才得知钟庶人已经死了,也打听了一些细节。本不想太快告诉墨箴,但她猜测钟庶人怕要给太后做陪葬,那墨箴明天去给太后哭灵就可能知道,于是就马上向墨箴报告了。 墨箴惊讶得不行,喃喃地道:“她怎么会死了?”才听说她害了太后,她心里还在责怪这人,但突然间就死了,未免太…… “开始都传是皇上赐死的,其实不是。”夏兰说,“她是自缢的,皇上亲自去看过。想来皇上也猜到她害太后的事没那么简单,才亲自走了一趟。听说她临死前大叫淑妃的名字,说淑妃害她……” 咚! 墨箴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。 淑妃…… 淑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呀! “娘娘……”夏兰握住她的手,“你不要这样。若真是淑妃,她会亲自去唆使钟庶人吗?” “我不明白……”墨箴双手捂住脸,哭起来。她接受不了这些事!接受不了…… “总之,如果钟庶人一口咬定是淑妃,那最不可能的就是淑妃!淑妃是太后的侄女,她若想要什么,还得指望太后!只有太后好好的,她们冉家才会好好的,她不会与自己过不去。” 墨箴摇头,突然扶着肚子:“痛……” “娘娘!”夏兰吓了一跳,脸都白了,慌忙将她扶上床,派人去叫太医。 墨箴躺在床上,看着她忙碌的身影,或许……她也是来害自己的…… 这个皇宫,她该怎么留下去? 感觉腿间有一股温热缓缓流出,她突然释然了。若这样流掉一切,自己也一睡不醒,或许是最美好的结果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,她察觉到一双热手覆在额头上。那宽厚粗粝的掌心,略带茧,是知秋哥哥吧?他常年练剑,就是这样的手。 他略通医术,有一次她染了风寒,因是半夜来不及下山,就是他为自己把脉煎药,坐在床边守了一夜,一双手时不时地探着她的体温…… “知秋……” “嗯?”手的主人应了一声,想是没听清她的声音,低下头来,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。 我叫秦非 “知秋哥哥……” 额上的手突然愣了一下:“知秋哥哥?” “知秋哥哥……”她头朝床边挪去,想要靠近他。 “他是谁?”床边的人问。 她一惊,猛地醒过来,睁开眼看见秦非的脸,吓得脸都白了。 “原来你在外面有男人。”他冷笑一声,双眼如芒般地盯在她脸上,然后突然伸出手勒住她下巴,阴鸷地道,“怪不得你不要朕碰你!怪不得你天天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!” “你放开我……”下巴好痛,她伸出手打他,“痛——” “墨箴……”他手臂颤抖,放下她,双眼殷红地看着她,“你要知道,成为了朕的女人,连想也不可以想别的男人!” 她被他的神情吓住,想后退,却没有一丁点的力气。感觉肚子还高高的隆起,她手颤巍巍地伸过去:“孩子……还在……” “怎么?你以为他不在了吗?”秦非闲适地坐下来,冷冷地盯着她,“想流掉朕的孩子来与朕撇清关系?” “我没有……”她摇头,哭了起来,“你们宫里的人怎么总是这么坏?别人好好的,也要把别人想坏……” “你们宫里的人?”他靠近她,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,“你也是宫里的人,你撇开不了。” 她颤抖着,难受地哭起来。 “不许哭!”他低喝一声,“你以后只许笑!你可知你差点害了肚子里的孩子?你怀着他,没有伤心的权利!” 墨箴倏地止住哭,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心灰意冷地道:“你果然是他……” “你说什么?”他眼睛一眯。 “臣妾说……臣妾今天没有做梦。” 他微愣:“做梦?” “我有梦见你……”她看着他,淡淡一笑,“梦中的你,好温柔……果然,那是梦。” 他一呆,心中莫名有些急躁。他想抓住她说清楚,想告诉她那不是梦、他真的对她温柔过,却见她缓缓闭上眼,试图入睡。 他看了一会儿,伸手覆在她额上,低下头在她唇边一吻。她没睡着,身子猛地一颤。他一笑,很开怀,整个胸腔都在震动,发出沉沉如钟的声音。 “墨箴,这还是梦吗?”他笑问。 她眼皮颤了颤,没有睁开眼。 “朕从不曾对女人这样过……”他又低头吻她,这次吻了许久,直到撬开她的贝齿,滑入舌尖,去勾逗她的。 她轻喘一声,睁开眼。 他放开她,手指抚着她的眉:“你和她们不一样,朕也不想害了你……也不想受你影响……” 她看着他,没说话。但他的话,让她莫名心伤,双眼不知不觉地就湿了。 “朕答应了母后,就会让你一生平安。”他手蒙住她的眼,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,“墨箴……你记住,我叫秦非。” 墨箴嘤咛一声,哭了。等睁开眼,却见他的背影缓缓走远。 秦非……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呢?我什么都不懂,我才十五岁,我还是一个孩子…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…… 可我的心好痛,你可不可以说清楚? 奉茶宫女 墨箴差点小产,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开始下床,也只在屋中走两步。突然想起自那日起没见过夏兰,一问才知,她被秦非掌了嘴,正在养伤。 墨箴有些过意不去:“她伤得严重吗?怎么没人告诉本宫?” 宝奁说:“她就是因为多嘴才差点闯大祸,谁还敢在你面前说什么?” 她一叹:“我是说,这些日子怎么都没人告诉本宫外面发生了什么呢……” “还不是那样,也没什么发生。还要过几天才出殡,皇上没说娘娘到时如何。等临近了要是没动静,娘娘就请求见他一面,亲自问问?” 墨箴一笑:“你倒懂事了,居然连这些都想得到。” 宝奁嗤了一声:“能不懂吗?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!” 接下来的日子,墨箴仍是困在屋中,偶尔想起秦非那夜的话,心中隐隐作痛。 太后出殡前两天,荣贵亲自来传话,叫宫女收拾行李。此去帝陵,路途遥远,不是一两日的事。 出殡那日,从隆福宫出发,一路上都是人。到朝阳殿前,更见白茫茫一片,直绵延到宫墙下,分不清是铺在地上的雪还是裹在人身上的缟素。 触目所及全是侍卫和仪仗,场面壮阔、庄严肃穆,除了礼乐,不闻任何声音。 墨箴领着众嫔妃,在琳琅和宝奁的搀扶下,慢慢走出宫门,额上已是薄汗一片。 虽然现在满世界的白色,但她认得这个地方。当日,她从这里进去,就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没想到,还有出来的时候。 抬头望天,天都好像比较宽阔。她突然惦念起外面来,突然想,若能不回去多好? 缓缓上了马车,车内也是一片素色。琳琅和宝奁留在车内伺候,让她在座位上靠着,在她身上盖了柔软的毡子:“娘娘好好休息吧,听说要十来天才到得了帝陵。” 墨箴微颔首,疲累的身子,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 晚上住在行宫,她和秦非一处。本是他的房间,但他堂堂帝王,自然不是一间屋就了事,花厅、书房、卧室……一应俱全,她就住在卧房另一头的暖阁套间里,中间隔着好几间屋,伺候他的人也偶尔过来伺候她。 休息了一会,她见时间还早,问琳琅:“太后灵柩停在哪里?” 琳琅看她一眼:“娘娘想去?那可不行,要问过皇上,奴婢们可不敢去问。” 她叹口气,只得作罢。 一会儿,宫女送了食物来,琳琅先拿银勺舀起尝了。墨箴问:“你做什么?” “皇上吩咐了,以后娘娘吃的东西,奴婢们要试毒。” 她心里突然不高兴起来,这算什么?把琳琅和宝奁当什么了?她们不是奴婢,她们是她的姐妹! “娘娘,来。”琳琅把筷子递给她,“皇上也是为娘娘着想。” “他是为了孩子……”墨箴幽幽地一叹,接了筷子。 一个宫女走进来,福身道:“娘娘,皇上身边奉茶的明姑姑来了。” 奉茶宫女(2) 墨箴没听过也没见过这人,禁不住皱了一下眉,但是秦非的人想是秦非有吩咐,就让人宣。 接着,明镜就进来了,身后还跟着上次挨打的青竹。二人侧身行礼:“皇后娘娘千岁。” “平身。” 二人谢恩,站起身。明镜说:“奴婢和青竹是皇上身边奉茶的宫女。皇上命青竹过来给娘娘奉茶,奴婢特带她过来。” “本宫不喝茶。”墨箴道。她倒是爱茶的,只是怀孕后,没再喝了。 “奴婢常用花瓣泡茶,皇上突然想起,问了太医,太医说有些适合怀孕的人喝,皇上就吩咐奴婢过来。” “那臣妾谢皇上恩。”墨箴微微点了一下头,看着她背后的宫女,“青竹吗?她来奉茶?” “对。”明镜让青竹上前来,“青竹会带两个人过来,专门伺候娘娘饮茶的事。娘娘有什么吩咐,尽管吩咐青竹。” “你叫什么?”墨箴突然问。 明镜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,低低地道:“奴婢明镜。” 她点头:“琳琅,打赏她们。” 明镜和青竹马上跪地:“谢娘娘赏!” . 轩辕城,帝都西去五百里,埋葬着万盛历代先皇及其后妃。 太后与先帝合葬,葬礼完毕,秦非又去给别的祖宗扫了墓,然后南下到达陪都望城,打算在这里过年。 望城行宫名“殷廷”,已有近两百年历史,占地广阔、规模宏大,是万盛除帝都皇宫外最大的宫殿。若不是帝王不允许有宫殿大过皇宫,它早已扩建了好几倍。 殷廷最大的两座宫殿为季氏殿和乌氏殿。以季氏殿为界,前面住着随行官员,后面住着嫔妃宫人。秦非平时在这里上朝,下朝后到乌氏殿起居兼批阅奏折。 殷廷宫殿多,不比路上那些歇脚的小行宫,但墨箴仍和他一起住。 到望城的第二天就是除夕,太后刚下葬,自然不会有任何热闹的举动。但年夜饭这回事大家却不知会怎样,或许陛下伤心,连这也免了,或许仍要团圆一下…… 一直没听到风声,但又怕突然要赐宴,大家只能一早穿戴好了等着,又不敢乱穿,这会子当然是素净的好…… 秦非一早召集官员上朝,这是他第一次巡幸在外,又是第一天上朝,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,因此直到中午才下朝。赵应全见他疲累,也不敢拿事烦他,一回乌氏殿,就叫人传膳。 膳肴看似简单,却很精致。虽然食物将就色香味俱全,这次却没有多华丽的外表,更没有大鱼大肉的景象,这自然是因为守孝的原因。他看得舒畅,赏了御厨,问赵应全:“皇后呢?” 赵应全没想到他会问,愣了一下道:“在偏殿。” 秦非皱了一下眉,显然不想要这样的答案。他知道她在偏殿,他特意吩咐让她住在偏殿。他没有追问,只慢应了一声。 偏殿 赵应全趁他不注意,偷偷给门口的荣贵打手势,荣贵明白,马上去偏殿找青竹,细问了墨箴这一两日的情况。 但接下来的时间,秦非并未再问起,只忙着批帝都送来的奏折。 不知过了多久,他抬头,见天色已暗了许多,问赵应全:“什么时间了?” “申时。” “才申时就这么暗了……”他放下奏折,踱到窗边叹气,然后愣愣地望着天空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赵应全想说什么,却是不敢。正好明镜进来换茶,他一见,立即像抓了救命稻草,连连向她打手势。 明镜摇头,将茶放在离秦非最近的桌子上,然后收了之前的茶杯要离开。 赵应全一急,忍不住跺脚。 秦非听见声音,回过头来:“你们在干什么?一直挤眉弄眼,当朕看不见?” 二人立即跪下:“皇上恕罪!” “有事就说。”他看了一眼茶,道,“茶!” 赵应全马上爬起来,将茶递到他手上。他掂着茶杯,垂眸道:“有话就说吧,趁朕还想听。” 赵应全看了地上的明镜一眼,犹豫地开口:“皇上,今儿个除夕……” “除夕啊……”秦非手一顿,“去年除夕,母后可乐了……” 赵应全突然不知说什么,沉默了下去。 明镜问:“皇上,要备年夜饭么?” 他想了一下,长叹一声:“不用,向每位大人和嫔妃赐食三样……她们若想聚一起,就让她们聚一起吧,朕不去了。” 赵应全望了他一眼,难受地答应:“是……” “退下吧。” 明镜起身往外退,赵应全也福了身后退,退到门口,秦非突然出声:“等等。” “皇上?” “朕与皇后一起用膳。” 赵应全愣了一下,随即问:“那——在偏殿还是……” “偏殿。不用提前告诉她,备妥了饭菜,朕直接过去。” . 墨箴走进膳阁,见桌上满满一桌饭菜,吓了一跳。接着想到今日除夕,怕是要加菜,也就释然了。 走近桌边,正要落座,却见摆了两副碗筷,惊得她差点跳起来。 “这……”她抬头问众人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传膳的宫女犹豫了一下,结结巴巴地道:“皇上要过来用膳。” “什么?!”她差点吓晕。 “娘娘?”宝奁也给她吓住,急忙扶着她。 墨箴深吸一口气,努力消化这消息,突然就听外面传来声音:“皇上驾到——” 殿中的宫女全都朝下跪,宝奁和琳琅担心地看了她一眼,捏捏她的手,提醒她站好,也跪了下去。 下一刻,秦非走了进来。 她看见他,紧张得低喘了一声。好久……好久没这么近看见他了,更没有单独相处过……自那日,他从她房中离开。他吻了她,他笑问:这还是梦吗? 阿箴…… 后来见到他,都是大庭广众、庄严肃穆、哀乐奏鸣……那时候她是牵线的木偶,可暂时忘却他的存在。但现在不行了,他直直地朝她走来,她好无措,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…… 她曾怕他,怕他的所有,由其怕他碰她,让她痛。现在也怕,却不知道在怕什么。 “怎么了?”他已走到她面前,举起双手,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,擦了擦手。 她猛然回过神来,忙屈膝:“臣妾——” “别多礼了。”他抓住她,“今天是除夕……” 他牵着她坐下,对其他人道:“你们也退下吧,隔壁有宴,赐给你们的。去吃吧,有事朕会唤你们。” “是,皇上!谢皇上赐宴!”众人整齐无声地退出。 听见门关上,墨箴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。 秦非抓住她双手,使劲给她搓了搓,突然就将脸埋进她手心:“墨箴……”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略微颤抖着,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。 “皇上?!”墨箴吓了一跳,却不像刚才那样吓得手足无措,而是将脑子吓清明了。 他的声音,就好像、就好像……哭了一样。 接着,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手心,更证实了她的猜测。她脑子一嗡,整个人呆住,什么反应都没有了,只由着他去。 他动了动,凉薄的唇擦过她手心,细细碎碎,像需要什么,又像在珍视什么。 “阿箴……”他抬起头,她突然不敢看他,怕看到他满眼泪光。 他是帝王啊…… 怎么能流泪? 若她见了他的泪,他会把她怎样? 她身子颤抖,眼见他的脸要对上自己,心中百转千回,怎么办?怎么办?她若敢见到,他必会杀了她! 怎么办……闭上眼?扭开头?这不是欲盖弥彰吗…… 秦非,你为什么要害我? 就在她绝望的时刻,他突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,她呼吸一窒!接着,缓缓地松了一口气,整个人又活了过来。 他手一直遮在她眼上,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,缓缓将她抱入怀中,让她的背靠着自己的胸,然后才让她重见光明。 她看着满室光晕,心突然柔了、静了,莫名觉得,这样也很好。至少,背上温暖的感觉前所未有,很值得留恋。 她想,若明日就坠入地狱,她也会一辈子记得。 她此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,直到她大了,她终于明白。明白她在这一夜丢失了自己,再也逃不开他…… 当然,手心的泪告诉她,不只是她、不只是她……否则也不必兜兜转转、沉沉浮浮,多少岁月过去,却像长在一颗头颅上的发丝,不是缠绕,就是缠绕。柔顺地缠绕,温柔地缠绕,不必打结,打了结,就都完了…… “你是凤凰降生?”他突然问。 她想坐起来,他却紧紧地抱着她,她便只能靠在他怀里,低低地说:“传言罢了。” 他一笑:“朕想也是。” 天下。非红妆 他下巴抵着她头顶,缓缓地摩挲:“什么凤凰降生、天定国母,朕从来不信那一套!若不娶你,朕也永远是皇帝。” “……那又为什么要娶?” “自然是因为母后。”他说,“朕娶了你,她高兴,朕便娶了。” 墨箴眨眨眼,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凉意。他的话,好冷…… “否则,朕最不可能娶的就是你!因为朕不屑你这样的身份!凤凰降生、天定国母?你有这样的身份,朕娶了你就好像是冲着那样的目的,那会让朕生生变成一个小人!” 她没说话,不知道说什么。她也不想要这样的身份,但怎能怪她?怎能怪她?! 秦非突然沉默下来,许久后才说了一句:“记住朕刚刚的话,一辈子记住。” 墨箴打了一个寒颤,感觉他手劲松了,缓缓地坐起身,回过头看着他。 跳动的烛光下,他脸色刚硬而迷离,好像罩了一层霜,如真如幻,忽近忽远,似冷又暖…… 接着,他笑了,唇边居然泛起极好看的梨涡。 她惊奇地睁大双眼,天,这个男人有梨涡! 他看着她的表情,很开怀地笑了出来,然后伸手掐掐她的脸蛋:“笑一笑。” 她僵住。 “听话,笑一笑。” 听他语气坚决,她不敢不从,只能艰难地扯开嘴角,难看地笑了一下。 “不够,笑大一点。” 她只得将笑容扯大一点。 他扑哧一声:“可惜了你长得冰肌玉骨,却少了梨涡。” 她咬咬唇,低下头不说话。 他的手摸着她的脸,留恋地摸了摸,然后扳起她下巴,在她唇边吻了一下。她整个人再次僵住。 “墨箴……朕不想为任何人费心耗神,所以,我们之间……就这样。仅此一夜,朕会一辈子记住。” 她抬头看着他,满眼疑惑。 他突地一笑,眼神却是极致痛楚。 “才开始,就结束……你却还不懂。”唯一的一次,只一点感觉就被他掐断。情之一事,她还什么都不懂,等她明白了,他的感觉,早已灰飞烟灭了。 “墨箴。”他认真地看着她,“答应朕,无论任何时候,保持你最纯真的样子。就算你要做坏事,也不要太坏、太彻底。那样,朕才能真正做到答应母后的话。否则,朕不会对你手下留情!” 权位之中,很多事无可挽回、无可奈何。到了明天,谁知道他还有没有这一刻想珍视她的心? 墨箴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,只能愣愣地点头。 “乖女孩。”他轻叹一声,“明天起,好好做你的皇后吧!” 他放开她,手臂颤抖。 他放开的不是她,也是自己。他并未深陷,只是以为。以为对她的感觉,是他从未想过的爱情,从未想要的爱情。随着这一放,那从未想过、从未想要的东西,就这么与他的生命擦身而过了…… 可惜吗? 不。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。 天下。 非红妆。 本该天真 墨箴坐在窗下缝衣。 她平日无事可做,太无聊,突然想亲自给孩子做两件衣服,就行动起来。做了之后十分充实有成就感,都不知之前那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了。 头低得累了,她停下来休息。青竹在旁边一杯一杯地续着茶,总维持茶水热气蒸腾的景象。她伸手接了一杯,轻啜一口,捧着茶杯望着窗外的天空。 望城比帝都暖,虽然常飘雪,却积不起来,偶尔还有太阳,比如现在。 她想出去走走,却是不敢,生怕再遇到严附美那样的事。 手里的杯子攥得冷了,她看着水中飘着的花瓣,对着它吹了一下。青竹手动了动,怕她喝凉茶。她岂不知她的顾虑,便把茶杯还给她,免得她提心吊胆。 青竹接过茶杯,松了一口气。 她一笑,拿起针线继续,隐隐约约听到笑闹声传来。愣了一下,以为听错,刚要继续,又听见声音大了。细听片刻,确实是有人在嬉闹,她起身,在众人的搀扶下出门。 出了殿,循着声音走去,也不知是个地方,修成一座花园的样子,一群宫女太监在光秃秃的树下跑来跑去,像是在捉迷藏之类。 墨箴看了一会儿,发现其中两人穿着素色的锦袍,年纪不大,像是主子。应是他们要玩,其他人陪着他们或看着他们。 现在是守丧,也不知他们什么身份,竟敢如此喧闹。 “哈哈哈……你来抓我啊!抓我啊!” 清脆的声音传来,墨箴忍不住有些艳羡。从他们的身形看,应该和墨媙差不多年纪。墨媙才十一岁,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,也该如此快活的。而自己也不大,相差四五岁,又何尝不能玩到一块? 可惜,他们还在捉迷藏,她却怀着孩子要成人母。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岁月,怎么就变成了这样? 抬头望天,她好像哭,两只眼真的忍不住湿润起来,泪花在眼角星星点点,晃着她的神思。 “你是谁?” 前方突然传来声音,她低下头,看见一个清隽的少年,是刚刚在那边捉迷藏的,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。 刚刚远看他,还以为只有十一二岁。近看却发现他只比自己矮半个头,且神情略显成熟,怕是十三四岁了。 “我知道……”一个女孩从他背后探出头来,轻扯他衣袖,“他是皇兄的妃子。”她看着墨箴的肚子,“最大的那个,她怀孕了。” 少年愣了一下,拉着她跪下:“叩见皇后娘娘!” 墨箴见他们小小年纪就受宫廷礼仪的束缚,刚刚好像是偷来的天真快活,突然很难过。 她良久没叫他们平身,琳琅扯了扯衣袖,她回神:“平身吧。” “谢皇后娘娘。”二人站起来,并排站着,丁点不敢乱动。 挽心想来看您 女孩子墨箴见过,是宋太妃的女儿,名唤“挽心”,和墨媙同年,一直随其母住在颐安宫。太后死后,墨箴去哭灵见过两次,此前倒没什么印象。 “你们怎么在这里喧闹?” 墨箴问得忧心忡忡,挽心却以为她要责备人,往旁边躲了躲。 “是我要闹的,你要罚就罚我,不要为难挽心!”少年将挽心护在身后,决然地望着墨箴。 墨箴倒想不到他如此怜香惜玉,忍不住怔了一下,摇头:“这里离乌氏殿那么近,我只怕皇上听见。若还想玩,就换个地方吧!但国丧期间,还是不要如此笑闹为好。” 她说完就走了,走到乌氏殿外,上了走廊,听到背后有蹭蹭的脚步声。琳琅回头看了一眼,叫她。她回过头,见那少年追了上来。 “臣给皇后娘娘请安。”他撩起袍子跪下去,不卑不亢,却足见小心翼翼。 “平身。”墨箴说,等他站起来,问他,“你跟着本宫做什么?怎么把挽心撇下了?” “嬷嬷带她回宫了。”他看着她,别扭地道,“而且我没跟着你。” “是么?” 他见她不信,赌气地道:“我来找皇兄!”然后就急匆匆地往前走。 墨箴被他撞了一下,琳琅等人一阵惊呼。他飞快地回头,伸出手,一把握住墨箴的手掌。 他将她朝前拉,感觉肚子被撞了一下,低下头,见是她的肚子,圆鼓鼓的,一下子惊得瞪大眼睛。 “娘娘?!” 听到宫女的声音,他抬起头,发现还握着她的手,赶忙放开,腾腾地往后退了几步。 大家围着墨箴检视了一遍,确认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。宝奁抬起头,愤怒地问:“你怎么回事?连皇后娘娘也撞!” 墨箴想起他刚刚说“皇兄”,多半是指秦非,那他的身份也不容小觑,便将宝奁喝住,问他:“你是谁?” 他弯身道:“臣秦丰,三王爷府的。” 墨箴点头:“去吧。” 等他走了,她才问身后的宫女:“可知道是谁?”她才进宫多久,又成天关在屋中,哪里知道什么三王爷、四王爷? 宫女道:“是三王爷的世子。皇上没有别的兄弟,只有这个堂弟。” “皇上很喜欢他?” “这倒不大清楚。” . 用过早膳,墨箴和琳琅在屋中下棋,下至一半,窗户突然响了一下。众人吓一跳,见有人影晃动,以为是刺客,正要叫人,却见秦丰从窗下站起来。 他看着墨箴,有些尴尬,结巴了片刻,扭头瞟了一眼身侧:“挽心想来看您。” 挽心捉住他衣袖,从他背后探出:来,怯怯地看着墨箴,脸上泛起红晕。 墨箴道:“进来吧。” 挽心脸上一喜,抬头望着秦丰。秦丰无奈,牵着她手去前门。 墨箴对宫女道:“拿几样点心来。”然后又吩咐青竹,“给公主和世子沏茶。” 惊奇 片刻后,秦丰和挽心进来,先向她请安,她说了平身,指着身旁的椅子:“快过来坐。” 二人谢了恩,过去坐下。 “外面很冷的,你们在那里站多久了?”她问。 挽心偷偷瞧着她不说话,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。秦丰道:“刚来,看见娘娘在下棋。” 墨箴看了一眼暖榻上的棋盘,想起自己下它多是因为无聊,不知要怎么回话。幸好点心和茶水已经送上来,就对他们说,“喝口茶,暖暖身子。” 二人端起茶,默默地抿了一口。她捻起一块糕点,对挽心说:“这个味道不错,尝一尝?” 挽心点头,伸出小手拿了一块,小口小口地咬着。 秦丰只喝茶,墨箴道:“你也吃啊。” “我……”秦丰皱眉,不情不愿地拿了一块,一边吃,一边东瞄西瞟。 “你们俩常在一起玩吗?”墨箴问。 挽心点点头,接着又摇摇头。她禁不住疑惑:“怎么点头又摇头的?” 秦丰道:“我进宫都找她玩,但不常进宫。” 墨箴听了,好生同情。挽心在先帝过世后才出生,一直和先帝的嫔妃们住在一起,平日里连个玩伴都没有…… “你们俩怎么自己出来,嬷嬷和宫女呢?” “太妃不让挽心出门。”秦丰说,“我偷偷把她带来的,一会儿还得偷偷送回去。” 墨箴想说“就说来我这里了”,但想起自己也没什么分量,话到嘴边又只有咽下。 坐了一会儿,挽心在椅子上扭来扭去,像是坐不住了。墨箴会心一笑,看样子她没被束缚得多彻底,小孩子该有的活泼烂漫还是有的。 “屋里坐久了闷得慌,本宫想出去走一走。”她站起身,“你们是在这里玩,还是随本宫一起去?” 秦丰听了,看了一眼挽心,起身道:“臣陪皇后娘娘一起。” 挽心也急忙道:“一起。” 墨箴见她嘴边沾着点心,拿起手绢给她擦掉,笑问:“喜欢这点心?” “喜欢。”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。 “那以后可常常来。”墨箴说,“我一个人吃着也没味。” 秦丰在旁边微微一笑,怔怔地看着她,有些惊奇。 接连几天,秦非都带着挽心来找墨箴,几个人很快就熟悉了。 墨箴平日是不出门的,但因他们俩……或者是陪他们俩,或许是他们的出现让她有了出门的理由——反正每次他们来,在屋中坐不了一会儿就会出来逛。 她是经不起长时间走路的,逛不了一会儿又需休息。 乌氏殿后有一座阁楼,因两处隔得有些近,平日里没人敢去。第一天出门,秦丰带她和挽心上去歇脚。阁楼修得很精致,周围景色不错,且能御寒,他们每次都逛到这里来,在这里喝茶聊天、对诗下棋,闹够了,就各自回去了。 太频繁了…… 她连着几天这样来来回回走一躺,感觉身子比前阵子舒畅好多,太医也说她应该多走走,她便坚持下来。哪怕秦丰和挽心不来,她也自己过去。 她一出门,秦非那边就得了消息。 秦非自然知道秦丰和挽心去找她的事。他想着这三人差不多的年纪,能玩到一块、互相开开心也不错,所以并不阻止,甚至是默许的。 但天天这样,未免太频繁了…… “又出去了?”他放下奏折,问回禀的太监,“世子来后庭了?” 以季氏殿为界,前面称“前宫”,后面称“后庭”,如此说话可弄得明白。 太监道:“奴才不知,娘娘是自个儿出门的。太医说适量走动有利于生产,娘娘想是为了这个。” 秦非微一沉默,挥手让他下去,问赵应全:“丰儿可是进来了?” “是。”赵应全回道,“世子每天都去看公主,最近这几天又都去找皇后娘娘。” “他倒是哪里都记得。”秦非一哼,“不曾见他来朕这里请安!” 拿起奏折看了一眼,上面的句子怎么也看不进去,他干脆扔下:“随朕去瞧瞧……” 走到阁楼下,正好见秦丰上梯子,却不见挽心的身影。 秦丰双手提着衣摆,慢慢地上了楼。午后的阳光洒在阁楼上,随处可见耀眼的白光。他站在门外,遥遥望着屋中的女子,见她手撑在棋盘上打盹,忍不住问:“我可以和你下棋吗?” 墨箴愣了一下,缓缓地回过头来,阳光从他背后射来,晃得她睁不开眼。 她眯起眼看他:“你一个人?挽心呢?”说着就站起来。 “太妃守着她学诗,”他走过去,“我瞧她今日没机会溜出来了。” “平日不都你带着她?你不在,她如何溜?”墨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,复又坐下,“你想下棋?随口说说还是真想下?” “当然是真想下。”他这边是黑子,他执起一颗,占了一角。 墨箴捻起白子落下:“早知你会下棋,不用天天逛园子这么累。” “太医说你逛了园子身子好,怎么像受罪一样?”他皱眉,“再说,挽心不会下,我们俩要下棋来了,她怎么办?怕说我们故意不理她,一定气到哭鼻子!” 墨箴一笑:“瞧你平日多心疼她,怎么背地里说起人家来了?你可小心我向她告状,看她还理不理你?” “她最多哭闹两回,不会不理的。”秦丰立即道,“她最怕我不理她!那样的话就没人理她了,又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……” 墨箴握着棋子的手僵在半空,好片刻才放下:“那你会不会有一日不理她?” “自然不会。”秦丰看着她,“就算不理你,也不会不理她!” 隔了一层 墨箴一愣,失笑:“你倒是胆子大了,这种话敢当着我面说,别忘了本宫可是皇后!”秦丰年纪虽轻,却是精明人。刚开始他可是守礼得很,开口“皇后娘娘”、闭口“臣”。现在熟了,知她也不喜欢这一套,就随意起来。刚进门时,他不是连安都没请?不过她也烦那些礼数,私下无人,能免就免吧! “那臣不说了。”他道。 墨箴听了,忍不住瞪他一眼:“你倒是说说,为什么就算不理我,也不会不理她?” “她是妹妹,我们生来就是亲的。你是嫂嫂,已经隔了一层了……” “可我真心把你们当弟弟妹妹,难不成你们竟不这么认为?” “我……” 虽都是年轻人,他到底比她小两三岁,且本性属刚直,遇到她这么问,只能哑口无言。 “什么弟弟妹妹?”门外传来声音。 二人一喜:“挽心——” 挽心叮叮咚咚地跑进来,额头上都是汗。 “你偷跑来的?”秦丰问她。 她摇头,边喘边道:“写完诗,我求母妃,说来找你,她就同意了!是嬷嬷带我来的!” 宋太妃是真疼她,还会顾及到她的快乐。否则,未免错了哪里,一定将她管得寸步不离,哪还会让她出来? 墨箴拉她到身畔坐下,唤宫女上茶、上点心。秦丰见这棋是不能继续下了,默默地将棋子捡好。挽心看了一眼:“你们下棋呀?我都不会!” “想学吗?”墨箴问。 “堂哥教我好多回,但我就是学不会!”她连连摇头,“念诗已经够苦了,我不学这个了。” 旁边连宫女都不住笑了一下,秦丰更是敲她的头:“只知道吃喝拉撒睡!” “唔……”挽心不依地瞪他一眼,抱着墨箴手臂,将脸埋到手弯处撒起娇来。若不是墨箴怀着孕,她想必会扑进怀里去! . 墨箴回房,猛然见秦非坐在桌边,吓了一跳。她心中不禁责怪外面的宫女,也不给她提个醒。但想起外面并没有秦非身边的人,想他是故意不让她知道。就这么突然出现,也不知哪里惹了他…… 除夕那夜,他来吃饭,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、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,之后就对她不闻不问,现在是心血来潮吗? 她走过去:“叩见皇上。” “平身吧。”秦非在看书,头也不抬,翻过一页。 墨箴站直身体,不敢动。他说:“过来坐下吧。”她坐下后,他问:“去哪里了?” “后面阁楼。”墨箴双手放在膝上,有些紧张,将裙子揪成一团。 秦非看了一眼,放下书,伸手碰触她脸颊。她微惊,闭上眼,没敢有任何反应,只呼吸急促了一些。 “一个人?”他问,手指轻轻下滑,没入她的衣领。 她呼吸更加乱起来:“还有挽心和秦丰。” 介意 “什么时候和他们熟识了?” “就前些天……” 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收回手,拿起书,“朕今夜在这里歇,不会打扰你吧?” 墨箴看着他,只见他侧脸:“这里?”她不太明白,他是要和她同床吗?她都快生了,也不可能伺候他,还容易挤到肚子。 他看她一眼:“你辛辛苦苦怀着孩子,朕本不该扰你,但老不在你这里过夜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重要。” “……”难道她重要吗?他不是说他不屑她?他不是说,太后高兴,他才娶她? 青竹进来放了茶,他那杯也换过了。他端起喝了一口,见她呆坐着,问:“这些茶还习惯吗?” “习惯。”墨箴完全是反射性回答,话出了口才想起他说了什么,忙端起茶来喝。 秦非说:“听闻你喝茶也有些讲究的,但太医说你现在不能喝那些茶,你便先将就一阵吧。再有两个月就生了,到时候便能过足瘾了。” “是。”墨箴低应,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喝茶讲究? 她进宫后,先前在太后那边,一切都是太后吩咐下来的,她全不敢表示什么意见。后来到了青鸾宫,琳琅和宝奁过手她的事了,才将她在家中的许多习惯恢复过来,其中一项便是喝茶。 ……难不成,她平日的言行,一直有人向他报告?如此一想,她心中忍不住一片寒。忙回忆自己过往有没有做错哪里,有没有背地里发过牢骚、说过他坏话…… 突想起他刚刚问自己去哪里了,他一定早知道的!还好她没有说谎,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难不成他今日是为了这事来?不满她出门,或者不满她出门见了什么人? 如此监视她是什么意思?他不屑她、不在乎她凤凰的身份,不管她不是更好,又天天打听些什么?纵然不快,她也不敢质问什么,只能端着花茶连喝了几口。 “青竹泡的茶还好吧?若不喜欢,朕让明镜过来。” “挺好的。”青竹……青竹莫不是他故意派过来盯人的?出门在外,原本青鸾宫的人没带几个,多半没带到他原本的眼线。 墨箴心中难受起来,真不知自己跋山涉水来嫁他是为了什么!早知道,她选凤韶或者吉国多好?她就不信,个个皇帝都如他这般! “你说我们什么时间回帝都好?”他突然问。 墨箴呛了一下,望着他:“臣妾以为……这种事不该臣妾过问的。” 他眼神暖了暖:“也没什么该不该,只不过你现今的状况不比别人,自当引起重视。若等你生了才走,少说还要三个月,路上也不比送太后去轩辕的时候,必然是走走停停,等回宫,怕已盛夏了,算起来有些耽搁时间。” 帝都是他的叔父秦勇留守,虽然秦勇一向忠心,但他不得不防。谁叫秦家现在只有三个男人,他、秦勇和秦丰父子。 特意来找你 “皇上当以政事、社稷为重,自然不能随着臣妾。臣妾听皇上安排就好了。” “若有安排,最快也是下个月,到时候你还有个把月便生,一定来不及赶回宫。”他叹口气,“等你生了再走吧。” 她听了,有些感动,望着他说不出话来。 “到时候若你状况好,或许不必等做完月子就出发。路上也不去耽搁,一两个月就可以回宫。” “臣妾听皇上的。”她说。 “朕明日去城外私访,你一起去吧,顺便散散心。成日呆在这里,闷坏了身子怎么办?” 先前听说她和挽心、秦丰在一起,他还不以为意。心想那两人虽是小孩子,但她也才十五六岁,比起和他,自然是和他们更有共同语言。谁知刚刚一见,却发现秦丰长大了!若再让他们在一起,除非他是傻子! 本决定了不为她费什么心,谁知道还是会介意…… . 墨箴跟着秦非出城,住在一座寺庙里。来之前他说得好听,带她散心,免得闷坏了身子。结果到这里后她成天一个人,比之前更闷! 他不知在干什么,她到这里后就没看到他,只偶尔荣贵和明镜来给她请安。这庙宇圣地,她又不敢乱走,每天去佛殿跪一下,再沿原路返回,就哪里也去不了。早知道还不如不来,至少可以和秦丰、挽心在一起。 来之前她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一声,也不知他们突然见不到她了会怎么想。 独自在这里的第八天,她从大雄宝殿回来,青竹去煮茶,琳琅去做点心,宝奁留下来陪她。 “荣公公和明镜姐姐这两日都没过来,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。奴婢瞧皇上就是折腾您,平白无故跑这里来窝着,还不如在殷廷呢,你干嘛答应他?” 墨箴放下手中的佛经:“他是什么人?我岂敢说个‘不’字?” 宝奁咬咬牙,不再说了,但在心里骂了一句“狗皇帝”。 窗户上响了一下,她看了一眼,见没动静,想是猫猫狗狗之类,也就没理了。这寺庙里的东西那些和尚宝贝得紧,管你皇上和皇后,在他们眼里和偷食的老鼠都是一样的。他们从不拿敬仰的目光看人,这点她倒是喜欢。 刚转过身,窗户吱呀一声开了,她跳着回身,见一个人从外面翻进来,吓得大叫:“你做什么?快来人——” “别叫,是我。”窗户上的人出声。 她看清是秦丰,又是惊又是吓,忙跑过去将他扶进来。 墨箴也走过去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 “特意来找你。”他啪地一声落了地,将窗户关上,然后看着她,“你还好吧?” “好啊。”墨箴一笑,拉着他坐下,见他额头都是汗,拿出手绢来给他擦,“你一个人吗?可别告诉我你把挽心也带来了,那我一定骂你!” 好姐姐 “别骂!没带她来。”他咧开嘴一笑,“连着几天没见到你,听说你没在乌氏殿了,我打听好久才知道你和他出来了。” “有事吗?” “没事。”他撇撇嘴,“就想看看你开不开心。结果发现他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,故意不让你好过吧?” “他他他……你可知你在说谁?”墨箴责备地看了他一眼。 他一副桀骜不驯地样子:“怎么了?别的事我没意见,但我看不惯她如此待你!” “我都不在意,你急个什么劲?” “你前阵才说把我当亲弟弟,就不准我把你当亲姐姐了?如此的关系,我替你急还不应该?” 墨箴听了,又是感动又是无奈,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下。他哎哟一声,捂住脸,控诉地道:“你打人!” “打你怎么了?”墨箴瞪着他,“你说你该不该来?你和谁说了?” “……我用不着和人说!”秦丰心虚地道。 “那就是偷跑了?虽然你是世子,但我可不认为你这么做就没人追究。” 他不耐烦地道:“追究就追究,来都来了,还能怎样?好姐姐,你别告诉人,大不了我又偷偷地回去,不让人发现,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?” “你可知有句话叫‘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’?” “那你是要告发我了?”他袖子一甩,像是不高兴了,“人家跑这么远、冒着生命危险来看你,你就这么不领情!” 墨箴窒了一下,突见宝奁端了茶过来,急问:“青竹呢?” “我将她支去帮琳琅了,她没听见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墨箴松口气,将茶递给秦丰,“解解渴吧!” 秦丰一笑,端过来喝了一口:“我就知阿箴姐姐还是待我好的!” 墨箴脸微红:“叫嫂嫂!” “不要!”他撇过头去,“我偏要姐姐亲近些,嫂嫂可是隔了一层了!” “我又不是你亲姐姐!”墨箴笑着摸摸他脑袋,“这么大个人了,王爷和王妃知不知你还会撒娇的?” “我哪里撒娇了?” “也是,没撒娇,只不过我们亲近些,你在我面前就随性些了!” 秦非放下茶,突然站起来,拉着她:“走!我带你出去!” “去哪里?” “去玩!我知你在这里闷,我带你去个不闷的地方!” “你疯了?”墨箴低叫,甩开他,“我不去!被你堂哥知道了,我们都得遭殃!” “你还顾忌他?”他一怒,“我可是听说了,他把你扔在这里,自己住到地方官府中去了,大鱼大肉还有美女作陪呢!你呢?我不信那些和尚还会让你吃肉!” 墨箴瞪他一眼:“你路上被疯狗咬了,说话这么没轻重的?你可知你在说谁?你又可知这是什么地方?容得你胡言乱语?” 谁要送他 他窒了一下,垂下肩膀:“我只是替你不值……你说你并不喜欢宫里,宁肯天天在山上看日升日落呢。这些日子我也算看清了你的性子,你和那些妃子附美是不一样的,她们哪里及得上你万分之一?你这样人,沾丁点人气的地方都是辱没了你,更何况那勾心斗角、人心叵测的地方?” 墨箴一叹:“我那日是和你们玩疯了,才会胡言乱语……” 前不久与他和挽心在一起,也不知聊到哪里,她突然吐露真心,说最喜欢的地方是凤凰山,若有机会还想回去呢…… “说了那样的话,我后悔不迭呢!”她说,“我虽涉世未深,却不是什么都不懂。我知道我出来了,又有了现今的身份,从前就是一去不复还了!那些话你以后别再提了,若传到他耳朵里,会害了我!你既然叫我一声‘姐姐’,到底该为我好不是?” 他看着她,神情复杂,半天不说话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 她推推他:“你快走吧,一会儿青竹她们回来了!琳琅看见你没事,青竹看见你,一定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!” “我就知他好好地派个人到你身边,必然是为了监视你!”他气道,“我真为你将来担忧!但愿你这天降凤凰的身份能让他看重,也免得像严附美、钟庶人她们那样,不两下就香消玉殒了。” 墨箴苦笑:“瞧你说得?我怎会和她们一样,你哥好歹是喜欢过她们的……”见他脸色黑了两分,她蓦地住了嘴。 他突然牵起她的手:“你送我出去!我的马车就在后门!你若不送我,我不走,就让人看见,就让人告到他面前,随便他怎么处置!” “你……”墨箴看着他,见他眼神坚决,无奈地道,“被人看见怎么办?这寺里来来往往都是人!” “哪有几个人?”他说,“我来的路上都避开了,出去也能避!” “可我……”墨箴还想说什么,他拉着她出门,问宝奁,“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?” “能不跟吗?你带走的又不是别人!”宝奁瞪他一眼,“也是我在这里,要是琳琅,打死你也带不走她!” 他哈哈一笑,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:“你这丫头,居然敢跟本殿下大眼瞪小眼,活得不耐烦了?” 宝奁一把将他手挥开,有些羞恼:“你都敢和我家娘娘拉拉扯扯了,我还有什么不敢的?也不知道谁先活得不耐烦!” “你……”秦丰被她抢白,委屈地看向墨箴,“皇嫂,你看着丫头——” “还走不走了?”墨箴发怒,“要不让宝奁送你,我就不去了?” “谁要送他。”宝奁嘀咕一声。 他哼一声,扶着墨箴往外走,不再去理她。 ------------------ 宝奁打人 寺院后门,秦丰依依不舍地上了车,车帘子刚放下,他就哎哟了一声。 外面的墨箴吓一跳,急问:“你怎么了?” 车夫钻进去,半天没说话,只有秦丰哎哎哟哟地叫个不停,她担心不已,只得走过去:“你哪里不舒服?快下来,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!” 他摇头:“不了……给人发现不好。” “现在还管那么多做什么?”说着就要去拉她,但她那么大个肚子挡住哪里够得住,就叫宝奁,“去把世子扶下来。” 宝奁从另一边爬上去,正要扶他,被他拦住:“街口有医馆,我去那里就好了。嫂嫂要是不放心,可以陪我去!” 墨箴迟疑了一下,他已艰难地移到门口,双手抓住她:“上来吧。” “就在街口?”她问。 “就在街口。”他咬了咬牙,像在忍受什么痛苦,“等大夫亲口告诉你我没事,你就回来吧!” 她只得上去。马车走了一阵,却不见停,她想这条街也太长了一些,就掀开帘子来看。秦丰见她动作,马上闭了眼,装睡。 她见外面一片青草幽幽,哪里有街,气得一拳头打在他身上:“你给我起来!” 他哎哟一声,是真痛了,赶紧躲在宝奁身后:“我又不是故意骗你的,就想带你出来散散心!” “回去!”墨箴气道,瞪着宝奁,“你也帮着他来骗我?” “我哪有?”宝奁一急,索性将秦丰推开。秦丰一下子跌到地上,她趁机对他拳打脚踢。 秦丰躲着她,对着墨箴大叫:“嫂嫂你快叫她住手,这丫头疯了!” “叫你做坏事让我家小姐误会我!”宝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,双手在他脸上又抠又抓。他疼得不行,哇哇大叫。 墨箴看得一颗心烦透了,又不敢乱动,只能一只手在车上乱拍:“都给我起来,不准闹了!你们想气死我是不是?” 宝奁听见她声音停下来,看见被自己骑在身下的秦丰,心一狠,举起双手,左右开弓,给了他两巴掌。 秦丰被她打傻,墨箴也傻了,想不到她居然敢打当今世子,一把将她拉起来:“你疯了?” 宝奁坐到她身侧,一点后悔的神色也没有:“谁叫他惹你生气。” 秦丰看着她,蓦地哈哈大笑。 “你——”墨箴看着他,还以为他被打傻了,推推宝奁,“快把他拉起来。” “不要!”宝奁扭过身,偏不理会他。 他自己爬起来,坐到对面,看着她傻笑,对墨箴道:“嫂嫂,我看这丫头眼里只有你!谁要欺负你,她一定去拼命的!” 宝奁尴尬地绞着手中的衣袖,不说话。 墨箴看了他们一眼,见他没有追究的动静,也就不去提。 马车仍继续往前行,过了一会儿,墨箴说:“秦丰,带我回去吧,别胡闹了。” 秦丰有些不悦:“你就那么在意他?” “你在说什么?”墨箴觉得莫名其妙。 追 他说:“虽然他是我堂哥,但我也要说,你这么做不值得!他是什么身份,怎么可能对你好,就算有心也做不到!你有机会让自己快乐一点,为什么不抓住?” 墨箴倒吸一口气:“你可知你说这些话是大逆不道?” 秦丰沉默了一下,嘀咕道:“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,我知道你绝不会出卖我!” 墨箴正要说什么,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喊声。秦丰惊了一下,叫她们不要说话,自己侧耳细听。片刻后,他脸色变了。墨箴正值奇怪,听清喊的是“世子殿下请停车”,也惊住了。 “怎么回事?” 秦丰咬咬牙,对车夫说:“赶快一点!” “被人发现了是不是?”墨箴问,拉住他,“你快停啊!” “他追不到不就没事了?”秦丰说,“堂哥是疯子,我可不敢和他硬碰硬!我们先避开,然后再悄悄把你送回去,有人问起,你就扯谎糊弄过去。” 墨箴一急,一下子扇了他一耳光:“你以为我是你们,天天说谎长大的?!” 宝奁拉住她:“娘娘别气,孩子要紧。”然后瞪了秦丰一眼。 秦丰已被墨箴打得目瞪口呆,这一个耳光比宝奁刚刚两个耳光的威力都大,想是没想到这好姐姐会对他下手。 “还不停车?”宝奁温温地道。 他扭过头,眼眶里好似有泪花在闪烁,哑声叫车夫停了下来。 墨箴有些心疼后悔,伸手摸着他的脸:“你怎么比我还不懂事?或许你身份不同,不会被怎样。但我呢?我举目无亲在这里,有个什么差错连帮忙的人都没有……你怎能这样害我?” “我……”秦丰急了,“我没有要害你!我只想帮你!” 墨箴听见马蹄声渐近,拭了拭眼角:“别说了,下去吧。” 他呆呆地望了她一会,一掀帘子就跳了下去。 墨箴突想到他衣衫被宝奁抓乱了,想提醒他已来不及,只好帮宝奁整理了一下。宝奁的不怎么乱,只发髻甩得有些歪。 马蹄声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,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:“叩见世子殿下!” 宝奁和墨箴下去,见杜玄牵着马站在面前。他身后有一辆马车,是从殷廷过来时秦非乘的那辆。 墨箴一见,脚就软了。马车旁站着荣贵和赵应全,她见赵应全伸手去接车帘,更是怕得不行。这种事最多让荣贵去做,此时他接了去,显然是秦非太过愤怒,他怕别人做错。 秦非端坐在马车内,明镜坐在他旁边,默默地冲茶。他隔了好片刻才抬眸,一眼看到墨箴,又懒懒地扫到秦丰身上,见他衣衫微乱、发髻松落、满脸的抓痕和指印,本来只是冰寒的脸马上冷冽了十二万分。 “秦丰,你给朕滚过来!” 杖责 秦丰愣了一下,马上奔过去。他从车内伸出手,快如闪电,也没人看见是怎么回事,已将秦丰人提起到半空中,然后一耳光扇过去,再猛地将人甩了出去。 秦丰摔在地上,连滚了几圈,却是咬着牙不敢哼一声。 墨箴见他摔得惨烈,忍不住叫了一声。秦非的眼蓦地射过去,冷笑道:“你倒是心疼?” “我……”墨箴压根儿不明了他在说什么。 他手一挥,旁边的明镜被挥倒,额头重重地撞在车厢上,滚烫的茶水也泼在了身上。她低吟一声,咬紧牙。 “滚下去!” “是。”明镜手脚麻利地将茶具收拾了,从马车上退下来。 “回寺!”秦非低吼。 赵应全匆匆鞠了一下躬,将车帘放下,催促大家:“起驾!” 秦非的马车动了起来,杜玄随之骑着马跟上去。等前面开始移动,赵应全才让人来服侍墨箴上车,就是刚刚她和秦丰坐的那辆。不敢让秦丰和她同车,他只得对秦丰道:“委屈王爷骑会儿马吧。” 秦丰点头,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绳,翻身爬上去。 回到寺庙,墨箴下车时一群人来接:“皇上到娘娘房间了。”然后搀扶着她回房。路上遇到方丈等几个大师,想是从那边过来。他们朝墨箴合十:“阿弥陀佛。” “给方丈添麻烦了。”墨箴也双手合十,微微弯了一下腰。 方丈看她一眼: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。施主保重。” “大师慢走。”墨箴点了一下头,等他们走了才继续往前赶。 厢房外站了许多侍卫,墨箴走过去,赫然看见院中摆着两张凳子,琳琅和青竹趴在上面,正在被杖刑。 “住手!”她大叫,跑过去将施刑的人推开,然后蹲下去抱住琳琅,“琳琅,你怎么样?” 琳琅扭头看着她,满脸泪花,嘴里被塞了厚厚的布,却是哭不出声来。墨箴哆哆嗦嗦地给她把布拿掉,她断断续续地呻yín道:“娘娘……我没事……”说毕就晕了过去。 墨箴大哭,望着周围的人:“你们打她多久了?” 没人回答她,只听砰地一声,旁边的青竹滚落在地上,也是昏迷了。 她站起身,往屋中跑去,见秦非坐在椅子上,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白烟的茶,明镜和赵应全等人站在旁边,全都像僵立了一样不敢动。 宝奁在身畔扶着她,微微扯了扯她衣袖。她强制镇定了一下,缓缓朝里走,然后跪下去:“臣妾叩见皇上。” “将宝奁也杖责三百。” “三百?!”墨箴惊叫,想要拉住宝奁,但外面已经来人将她拖了出去。宝奁望着她,平素倔强的性子在此时却是没怎样。 “皇上,你饶了她们——”墨箴望着秦非。 秦非头也不抬,只问:“刚刚那三百打够了吗?” 赵应全犹豫了一下,低低地说:“回皇上,人已经晕了。”三百下去,非死不可。 “将人弄醒还不会吗?”秦非桌子重重一拍。 你毁了一切 赵应全哆嗦一下,马上让人去办。片刻后就有人提了水来,将琳琅和青竹泼醒,然后又按到长凳上开打。 墨箴浑身颤抖,望着秦非:“皇上,千错万错,都是臣妾的错……” 秦非一拍桌子站起来,将那杯滚烫的茶掷到了地上:“你好大的胆子!居然敢教唆秦丰帮你逃宫!” “我没有!”墨箴惊叫。 他显然不信,浑身皆在发抖,大吼一声:“秦丰那畜生呢?!” “到!”外面不知谁应了一声,接着秦丰就发疯一样跑了进来,想是刚刚一直被拦在外面。 “皇兄!”秦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跪在了碎瓷片上也毫不知晓,“是丰儿的错,你莫要怪皇嫂!” “哼!”秦非冷笑一笑,看着他,“好丰儿……” 他浑身一哆嗦,再不敢说一个字。 秦非蹲下身,抬起墨箴的下巴:“不喜欢宫里,宁肯在山上看日升日落?” 墨箴身子一颤,他能这么快追上来,果然是青竹告的密。她是特意来监视她的,宝奁故意将她支开,她怕是更疑心,一定偷偷躲上来听光了。只可惜,她告了密也要被杖刑—— “皇上!”她突然想到外面在受刑的三个人,“你饶了青竹她们吧!这样打下去,她们会死掉的!” “死了正好换个忠心点的丫头,免得朕一不在,居然敢放跑皇后!” 墨箴哭起了,抓住他袍子的下摆:“皇上,你罚臣妾吧……万物皆有灵,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啊!” “起来!”他突然道。 墨箴一哽,望着他说不出话来。 “朕说起来。” 赵应全立即叫明镜:“快扶娘娘起来。” 明镜上前,将墨箴扶起,又默默退到旁边去。 秦非看了墨箴一会儿,命令众人:“全都退下!” 大家慌忙退下,赵应全最后出来,关了门,让院子里的人将琳琅她们抬到别处去。完全不敢去治伤,只让暂时别打了。 屋中秦非一把抱过墨箴,让她避开地上的碎瓷片,然后拖着她走到床边,伸手开始撕她衣服。 “皇上!”墨箴惊叫一声,抓住衣襟。 他狠狠地拨开她的手,一把将衣襟扯开。她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,忍不住哆嗦了一下。他接着将她肚兜也扯下,肿胀的乳房蓦地呈现,让他有些意外。她才多少年纪,岂会有这样的身段?接着便想到她是在怀孕。印象中那并不美好的一夜,她除了肌肤的手感不错,其他真的是泛泛可陈! 墨箴觉得羞辱,却是不敢动,只能闭上双眼,浑身颤抖。 他从她脖子上看到肩上,又看到胸上、腰上。看完了,将肚兜拾起,缓缓地将绳子系了上去,然后一件件地把衣服给拉拢。 墨箴睁开眼,疑惑地看着他。 他问:“秦丰脸上的伤怎么回事?” 她犹豫了一下,不敢说,害怕给宝奁招致祸患。 他掐住她肩膀:“想救他们,就老实告诉朕!” “是宝奁!”她脱口而出,“宝奁打的……还有臣妾……” 他倒是有些意外:“为什么?” 墨箴一张嘴,却又不敢说了。秦丰口口声声叫她姐姐,她不能将事情全部推到他身上。 “为什么?”秦非一怒,掐住她下巴,“怎么又不说了?” 墨箴张了张嘴,仍是不说。 “你就这么维护他?” “……” “好!”他一甩手,大步往外走去。 墨箴退了两步,跌坐在床上。伸手摸着腹中胎儿,她不知该怎么办。 片刻后,听到外面传来争吵,她急急地跑出去,看到秦丰跪在地上大吼:“对,我是要带她离开!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带她走!她不喜欢待宫里,你只会毁了她!” 墨箴一吓,瞳孔蓦地放大:“秦丰你胡说什么?!” 秦非缓缓地回过头,冷冷地看着她:“你要离开?” “没有!”墨箴大吼。 他远远地望着她,冷冷地笑开来:“墨箴……你毁了一切。” 他转过身,墨箴似见他眼角有光在闪动。他朝前走,蓦地抬起脚,将秦丰踹飞在地,然后袍子一甩,沿着回廊走远。 墨箴看着他背影,耳边回荡着他的话,墨箴……你毁了一切…… 闹了半天,为什么好像琳琅、宝奁受伤不重要,他怀疑她要逃宫也不重要……而重要的是她毁掉的一切! 可她根本不明白这个“一切”代表什么! 秦非,你倒是说清楚啊! 番外:太后之死(1)冉玉绣篇 杜宫裁怀孕了,有人欢喜有人忧。 她进宫三年,秦非对她的临幸较之别人总是翻倍的。只有秦非自己知道,这无关她本身,只因她哥哥是威震八方的大将军!他只需多到她殿中几次,杜玄便对他忠心耿耿,很划算的交易。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,他十分振奋,想到自己的骨血正在孕育,那种奇妙的感触从所未有。 *** 冉玉绣妒忌! 她进宫五年了,秦非对她始终不冷不热。若非她是太后亲侄女,她可能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;若非她是他第一个女人,他肯定早已忽略掉她…… 她不能坐以待毙!等杜清韵生下孩子,凭着杜玄那么大权力,她怎么与他们争?到时候别说太后姑妈,就是秦非自己都可能奈何不了他们! . 隆福宫,太后和挽情在讨论杜宫裁怀孕的事,冉玉绣去时碰见,脸色很不好看。 她与挽情自小一起玩耍。初进宫时挽情天真,以为可以多些时间和她一起玩,高兴得不得了。但她满腹心思在秦非身上,哪有空理她?有时未免不耐烦,一两次挽情还不在意,多几次再不来自讨没趣,两人就慢慢疏远了。 挽情在后宫不好玩,就到前面找秦非,甚至出宫去。也不知做了些什么,令秦非极度重视,越发地宠爱起来。 杜宫裁进宫后,冉玉绣无不一日在后悔,心想若与挽情维持当初的交情,今时今日,也有人能在秦非面前帮自己说几句话。 但挽情这些年对她是越来越不喜欢,看出她是来找太后诉苦,立即就想起身走人。她正要动作,太后已开口:“情儿,你这几日不是在练琴?今天陪母后这么久,不是想趁机忘了吧?” 想支她走? 挽情站起身:“就去了。”说毕福身退下。出了门,人却没走,心想你要支开我,我就偏要听你们说什么! 太后看着冉玉绣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这样子是做什么?做皇帝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胸怀,朝堂上的事已够他烦的了,回到后宫,他自不会再为谁费什么心!所以,谁听话、谁愿意逗他开心,他就靠近谁!你这幅样子,别说他,哀家看了都不喜欢!” 冉玉绣咬了咬唇,仍是一副不令人喜欢的幽怨模样:“儿臣也不想,但日复一日,这心里是越来越沉重了。往后这么长的日子,到底忍不住担心……” “有什么好担心的?再怎么样哀家会顾着你,谁还能把你欺负了去?” 冉玉绣看着她:“母后……只怕有朝一日,您老人家再顾不到任何一人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太后掌管后宫多少年了,自然不喜欢听这话。 冉玉绣扑通一声跪下:“母后,这是儿臣胡思乱想的结果,您不爱听,儿臣就不说了!” “你想了什么结果?倒是让母后听听,让母后来判断。” 冉玉绣深吸一口气,举起帕子擦了擦嘴边的胭脂:“儿臣想,杜将军年纪轻轻,现已是大将军,短期内再要往上升怕是不能了。但他最近屡立战功,皇上不可能不赏。恰在这节骨眼上杜宫裁怀了孕,不管生男生女,怕都得……赏那后位吧?” 太后身子动了一下。 “咱们冉家在外面只剩下爹爹了,他是个老实人,什么也不会的。等杜宫裁高升,哪还有冉家的日子?若杜将军再继续立功,她生个儿子、被封为太子,是迟早的事!儿臣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,到时候,就是皇上,都不能拿他们杜家怎样了!” 太后双手颤抖,几乎看到杜家如日中天、外戚专政的日子。 “不能这样……”她颤抖着说了一句,又长长一叹,“玉绣,你回去吧,这些话,不要再对第二个人说。” 冉玉绣愣了一下才起身:“儿臣明白了,儿臣告退。” 她走后,太后一直愣愣地发呆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,将寒梅独自唤到身边:“杜宫裁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……” “太后?!”寒梅一惊。 太后凄然一笑:“真不是时候。要么等有了皇长子再生,要么等有了皇后再生……打掉吧。你悄悄地安排,别给任何人知道。” 番外:太后之死(2)杜清韵篇 挽情沿着幽仙湖奔跑,她不相信,那样狠毒的人会是她母后! “挽情,你在做什么?” 耳边传来秦非一声大喝,她停下脚步,缓缓回头,见秦非负手站在路中。她什么时候从他身边跑过了,居然不知道? “去见杜玄吗?”秦非问,“他刚去看了清韵,怕已经出宫了。” 这两年这二人暗生情愫,眼看挽情岁数到了,他却迟迟无法下决定。挽情太能干了些,让他心中的计较越来越多。他不敢将她嫁给杜玄,也不敢冒然掐断这缕情丝。只有等,等他们自己下决定,他再来权衡…… 听到杜玄的名字,挽情的神智有片刻迷离。她望着秦非,张了张嘴,却是什么也没说。 她谁都不能说。 不能告诉秦非,更不能告诉杜玄…… 她闭着眼不闻不问吗?她忍不下心,终究去看了杜清韵,委婉地提醒:“嫂嫂最先怀孕,必然许多人妒忌。万事小心些,别让喜事变憾事。” 杜清韵有些不明白,只点了点头。 不久,腹中胎儿莫名其妙地流掉,太医说是她身子虚弱,不足以保住胎儿。她开始是伤心,后来责怪自己…… 杜玄来看她,不信这说辞:“彼时在家,少有见你生病,哪至于弱成这样?” 她愣了一下,突然想起挽情的话,惊了一惊。从前她不信这世界阴暗,这一刻,她心中的美好看法倏然崩塌。 “韵儿?”杜玄握住她的手。 她望着他:“哥哥,我也不知道。太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,大不了我下次小心些。你别记在心上,以后别说这种话,小心被人听了去……” 杜玄看着她,眼中闪过伤痛。他知道,他的韵儿一夜之间长大了。但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,他宁愿她是以前天真的女孩,时时充满快乐。 杜玄走后,杜清韵派人去请挽情。挽情知道杜玄今日来看她,担心杜玄未走,不禁有些忐忑。过去后,却未见到杜玄人影,心中有淡淡地失望。 “嫂嫂,你找我什么事?”挽情在床边坐下,望着杜清韵。秦非的女人,她只偶尔唤杜清韵为嫂嫂,其他都叫封号。 杜清韵抬头,看着她:“你知道是谁对不对?” “你说什么?” “我的孩子!”杜清韵激动地大吼,抓住她手腕,指甲深深掐进她肉里,“告诉我,是谁害的我? 挽情望着她,又怎能告诉她是自己的母亲?沉默良久,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,一声不吭地走了。 不久,秦非封杜清韵为妃,算是一种安慰与补偿。 . 两年后的春季,秦非第二次选秀。五年前他一次选秀,杜清韵进了宫。她猛然一惊,五年?才五年!为什么她好似已过了五十年? 未来的日子茫茫无期,她才二十岁,什么时候是个尽头? 没几天就听说他封了一个严附美,宠得不得了。而她已心如止水,只在偏殿诵经礼佛。 最近几百年,外邦传入不少东西。她觉得,这佛教是最为有用的。 挽情成婚了。自从她小产后,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她,和记忆中有些不同。她见大哥站在远处,脸上似乎有一丝落寞,但又很快敛起。 在怡春殿喝完喜酒,她回拂云宫。只喝了两杯,完全没有醉意,身上却有一缕淡淡地酒香。 走到半路,她望着天上的月亮,对身旁的宫女说:“沿着大路散下步,本宫醒醒酒。” 宫女知她是要散心,就扶着她慢慢朝前走。沿着大路走了半个时辰,宫女停下来。 “怎么不走了?”她问。 “往回走了吧?”宫女说,“走回去就半夜了。或者让人抬步辇来?” 杜清韵觉得小腿有些酸痛,道:“抬辇吧。” 身后一个太监马上去了,这里又有人去附近找了一个可以休憩的亭子,然后扶着杜清韵过去。 杜清韵见这里陌生得紧,问:“这是哪里?” 宫女沉默了一下,说:“这边大多是宫人住的,要不然就是荒废的宫殿。” 杜清韵已有些困意,也没细问,点了点头,靠在石桌上打起盹来。 眯了片刻,听见争吵声传来,一睁眼,见步辇停在亭子外,有小太监在骂人:“三更半夜瞎跑什么,吓到我家娘娘怎么办?怎么不吭声呢?你是哪个宫殿的,是不是在干什么坏事?” 杜清韵走过去,问:“怎么回事?” 骂人的小太监立即跪下:“回娘娘,奴才们走到这里看到她在花丛后鬼鬼祟祟地,就将她揪了出来!” 杜清韵惊了一下,心想莫不是有人要害自己? “去叫管事的嬷嬷,细细查一查她!”宫里的人谁没点事情?一查出来,直接撵出宫去,省得多出事来! “娘娘饶命!”地上的女子大叫一声,拉住她裙子,让她停下步来。她扭头,那女子慌忙将手松开:“奴婢只是随便乱逛,逛迷了路!” “你没做坏事,本宫打死不信!”杜清韵说,“你是哪个宫的?”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,说:“奴婢丽淳宫的。” 丽淳宫? 杜清韵惊了一下,叫她站起来,见她并非宫女装束,问:“你是庶人?” 女子点头:“奴婢钟纯予,给娘娘请安。” “大半夜在这里做什么?” 钟纯予道:“奴婢想给家里带东西,趁着今天事多人乱,特地来这里找一个公公。” “带什么东西?” “这……” 杜清韵想了一下,叹口气:“罢了,你回去吧,以后别乱跑。”说毕就进了步辇。 . 未有几天,后宫出了事。杜清韵也不知是什么事,只听说有人在暗中查访,好像是太后的旨意。她知道事态严重,却也不担忧。她平时少有出门,应该不至于来烦她。而且她大哥那大将军不是当假的,经过了上一次的事,他稳固了自己的势力,谁想动她,他绝不会坐以待毙! 查了两天,太后派人来叫她。她已听说是挽情出嫁那夜的事,且秦非也在关注,心想莫不是出在大哥身上?心下忍不住惊了惊,赶紧去了。 原来是太后丢了要紧的东西,怀疑有人在那夜偷运出宫。 “听说你那夜到南边去了?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?” 杜清韵突地想起钟纯予,摇了摇头:“儿臣走到西燕亭就回来了,一路上都没见到人。” “怎么走那么远?”太后皱眉。 她道:“本是想醒酒,谁知一走就走远了,没停下来倒是没察觉。母后丢的东西很重要吗?” “……重要。”太后点了一下头,没再说了。 杜清韵回去的路上,远远见钟纯予在海棠树下望着她。 她走过去,钟纯予福身,身姿婀娜:“叩见婉妃娘娘。” 杜清韵看了她一眼,看不清她的脸,道:“平身吧。” 钟纯予站直,感觉她在打量自己,就抬起了头。杜清韵见她粉面含春、五官秀丽,眸波流转、顾盼神飞,比起严附美毫不逊色,忍不住暗叹。心想怎的就只是庶人呢? 秀女进宫后要经过两次筛选,留下来的住进丽淳宫,统称“庶人”。等到殿试,被选上的搬去别的宫殿,剩下的只能回去苦等。若等了五年都没侍寝或者册封,到下一届秀女入宫时就可出宫了。 “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本宫?”杜清韵问。 “是。”钟纯予也不隐瞒。 “想问本宫有没有在太后面前供出你?” “……” “看样子,你根本不是往家里带东西。” “奴婢句句属实!”钟纯予急道。 “罢了,你不说,本宫也不问,本宫没心情知道太多事……”杜清韵晲了她一眼,“你记着本宫的恩情就是。若有朝一日,本宫用得着你,你莫要推三阻四!” 钟纯予松口气,急急福身:“奴婢记住了!谢娘娘!” 那个有朝一日很快就来了。 一年后,在墨箴与严附美明争暗斗的当儿,此人在半路杀了出来。 杜清韵一直以为是淑妃冉玉绣害自己流产的,因为那时候,冉玉绣的动机最明显。她暗暗发过誓,一定要冉玉绣血债血偿! 在听说严附美假怀孕的事情后,她想起太后的病情,觉得自己韬光养晦也够久了,再不行动,等墨箴成长起来,怕是有些难。现在有一个一箭三雕的机会,可同时除去太后、淑妃、严附美,她为何不用? 不,一箭四雕!没准还能除掉钟纯予…… 她便私下对钟纯予授意:“你现在在皇上面前是有些分量了,但若得到太后重视,第一次册封少说也是个附美!” “可奴婢不知该如何……得到太后的重视。” “太后一向讨厌严附美。严附美假怀孕,还把皇后推进冰湖!皇上现在对她只是不闻不问,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。这事若让太后知道,太后少说也要降她封位……你可知该怎么办了?” “娘娘的意思是,要奴婢去告诉太后?” “你帮太后除掉心头一根刺,她自然会觉得你有用的。”杜清韵闭上眼,“记住,这件事不是本宫叫你做的……是冉淑妃。” 番外:太后之死(3)钟纯予篇 推开暗香殿的门,钟纯予看到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的人,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,也忍不住吓了一跳。 刑架上的人低垂着头,听到门被打开,缓缓地抬起头。 那是一个女人!头发蓬松、肤色苍白、瘦骨嶙峋、眼窝深陷的女人! 她一笑,形如鬼魅:“冉飞凤,你今日待我可真好,三更半夜还遣人来看我……” “杨太妃?”钟纯予跑过去,伸手想碰她,却见她身上的衣服起码穿了十年,犹豫了一下才按住她的肩,“你是杨太妃?撩星宫的杨妃娘娘?” “杨妃娘娘……”多久远的称呼了啊!“你是谁?”怎么会知道?又怎么敢提? “是城主派我来的……”钟纯予说。 “城主?城主是谁?” “是……”钟纯予靠近她,在她耳边低低地说,“是你的孩子,当年被谢公公偷偷带出宫的那个孩子!” “他还活着!”杨太妃一惊,双眼紧紧地看着他,“他活着?他好不好?” “好……”钟纯予点头,“城主会回来的,他会来救你,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杨太妃仰天大笑,“冉飞凤!你斗不过我!斗不过我!” 外面传来声音,钟纯予一惊,身影一闪出了门,飞快地将门关上,没入夜色。 几个太监匆匆跑进来,推开门,见杨太妃还在哈哈大笑,忍不住怒喝:“疯婆子你又在笑什么?” 杨太妃看着他们,冷笑道:“笑你们活不了几天了……哈哈哈……” “疯婆子!”几个人愤愤地骂了一声,转身出门,嘀咕道,“一定是刚刚送饭的人提了公主成亲的事,她才在这里发疯了……” “等万岁爷成亲,她一口气笑死算了!” . 一年后,墨箴与秦非成亲。半夜,钟纯予进了暗香殿。 “你又来了?”杨太妃抬起头。 “今天是皇上大婚。” “大婚……”杨太妃倏地一惊,“立后?” “对。” “娶的谁?”居然,都立后了……这么多年了啊! “墨家阿箴。传言她是凤凰降生、天定的国母,谁娶到她谁就能稳坐帝位——” “开什么玩笑?国君岂由一个女人来定?”杨太妃不屑地冷哼。 “但外界都相信。”钟纯予顿了一下,“或者是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城主宁愿错杀、不愿放过,本准备在路上将人劫走,但因为去接她的人是大将军杜玄,连劫两次不成功,只得放弃。” “凭什么要放弃?!”杨太妃突然激动起来,“告诉他,一定要将她抢走!江山、皇后……这所有的一切,都该是他的!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凤凰,只要现在属于秦非的东西,都该属于他!秦非是什么东西?怎比得上他?他才是真龙天子,秦非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!” “野种……”钟纯予惊了一惊,心想秦非难道不是先皇的孩子?那让城主夺回皇位,实在是实至名归。 “城主会那么做的。”她说,“城主只让我告诉太妃,或许事情得缓一缓,并不能很快将您救出去,但他一定会那么做。现在天下尽归秦非所有,他不能轻举妄动。” 杨太妃感动地道:“我明白……他是好孩儿……” 钟纯予福了身,转身欲走,杨太妃突然叫住她:“太后最怕的一件事就是秦非的身世,那是一把利剑,杀得了她,也杀了秦非。把这事告诉城主,只要找到证据,万民都会奔他而去……” 钟纯予走向她,听她将往事娓娓道来…… . 几个月后,太后的病床边,太后看着钟纯予:“你就是最近那个钟庶人?” 钟纯予娇羞地点头:“回太后,是奴婢。” “叫什么名字?” “纯予。” “听说你和皇上是偶然遇见的?可否告诉哀家是怎么回事?” 钟纯予犹豫了一下,娇羞地道:“那日奴婢在湖边散步,手绢被风吹到湖面上。奴婢下去捞,费了好大力都没捞到,还差点跌进湖里……当时裙子都湿了一大半呢! “接着察觉有人在岸上,奴婢一回头,就见着了皇上!奴婢马上上去请安,皇上他、他问奴婢叫什么名字…… “奴婢说了后,他牵起奴婢的手,拉着奴婢去了上阳宫。他叫人给奴婢拿衣服来换,衣服拿进来前,他带奴婢到书桌边,让奴婢写自己的名字……就这样、就……” 她脸红成一片,再说不下去。 太后一笑:“皇上喜欢你,你以后好好伺候皇上,知道吗?” “知道。” 这次是太后召她来的。太后听说秦非宠她,自然要见一见是什么样的人,看起来比严附美好些,颇有些韵味。 几日后,她被杜清韵私下召见。杜清韵以为,以她的身份,是不可能知道太后的病情的。哼,她怎可能不知道?这宫里的事,她想要打听,必然清清楚楚…… 这一次,她主动去给太后请安。若是平时,太后必然不会见一个小小的庶人。但宫人知道太后此前有特意召见她,便去通报一声。太后听说是她,勉强见见。 聊了几句,她开始闪烁其词,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周围的宫女。太后哪还有不明白的,屏退了众人,接着她便提到严附美。 太后一听,心下有些不高兴,心想原来她也是爱搬弄是非的人,真是看走了眼! “她又做了什么坏事?”太后听她语气颇不以为意,也就顺手推舟地问下去,“怀孕了不好好养胎,还到处惹是生非吗?” “可不是吗?”钟纯予说,“她定是想和皇后娘娘争宠,居然将皇后娘娘推进那块结冰的湖里,皇后娘娘的孩子差点掉了呢?” “你说什么?!”太后吓了一跳,“皇后没事吧?” 钟纯予摇摇头:“现下应该好得差不多了。只不过,附美娘娘自己也掉进了水里,结果太医一查——” “怎么了?” “她根本没有怀孕!之前都是假的,拿来骗大家的!皇上好气,把所有给她诊过脉的太医都杀了,也不去她那里了……” “她……她假怀孕?”太后身子颤了一下,莫名有些烦躁。 “是啊。”钟纯予点头,迷惑地道,“奴婢想,她如此做是何苦呢?假的总归是假的,又不能变成真的,等该生的时候怎么办?还能凭空变出一个娃娃来不成?结果啊,听说她私底下已经打好了主意,说是到时候从宫外偷运一个婴儿进来,当成是她生的!” 钟纯予一句话说完,太后眼前一花,久远的事情从脑中闪过,心窝一阵紧缩,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,整个人晕倒在床上。 “啊!”钟纯予吓得跳起,“太后?来人啦——太后她晕过去了——” 她叫得大声,在众人进房之前,却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。原来,太妃说的并不虚假。等城主找足证据,就是天下大乱之时吧…… 【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本站页面简洁,无眩杂广告。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【夭桃仙仙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樽髡咚!